崔宇星盯着那张脸。
不是幻觉，也不是倒影。晶体内部的蓝线已经勾勒出完整的面容，五官与他分毫不差，连左耳那枚残破耳钉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可那双眼睛——空洞、冰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属于人的东西。
他下意识抬手碰了碰左耳。金属触感还在，耳钉微微发烫，像有电流在皮肤下游走。
“别看太久。”林晚秋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她撑着玉杖走近半步，指尖泛起微弱白光，在崔宇星眉心轻轻一点，“它在拉你进去。”
周砚之蹲在地上，手指划过祭坛边缘的一道刻痕，低声念着什么。他的面具裂开一道细缝，声音比平时更哑：“这不是记忆投影……是活的意识场。它在模拟你。”
崔宇星闭上眼。耳钉的震动忽然变了节奏，不再是系统惯常的微弱共鸣，而是一种缓慢、沉重的搏动，仿佛和晶体里的那颗“心”同步了起来。
他猛地睁眼，掌心贴住耳钉背面，将魔力沉入其中。
一瞬间，视野黑了下来。
不是黑暗，而是无数画面疯狂涌入——实验室的冷光灯、金属台上的血迹、一个青年被按在装置中央，四肢缠满符文锁链。那人抬起头，满脸是汗和泪，嘶吼着一句话：
“我不是你的神！”
画面戛然而止。
崔宇星踉跄了一下，膝盖撞在石阶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掌心。他喘着气，喉咙干得发疼。
“你看到了？”周砚之扶住他肩膀。
“看到了。”崔宇星声音很稳，“那个人……是我。”
“不。”周砚之摇头，“他是你之前的人。初代共鸣者。”
林晚秋蹲下身，将玉杖横放在两人之间。杖身轻颤，表面浮现出几行模糊字迹：“刘祖林的学生，自愿参与实验，发现‘神格计划’本质后试图终止，反被剥离灵魂，封入核心。”
崔宇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抖。
原来所谓的系统，从来就不是馈赠。
那是寄生在他体内的残片，是从前一个人被撕碎后留下的回响。
“所以这东西，”他抬头看向黑色晶体，“不是神器，是牢笼。”
周砚之点头：“时空寄生虫。靠吞噬共鸣者的意识维持活性。每一代觉醒者，都是它的养料。你以为你在成长，其实只是在喂它。”
林晚秋握紧了他的手。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很轻，却让他没再往下坠。
崔宇星深吸一口气，再次闭眼。这一次，他不再抵抗耳钉的波动，而是顺着那股频率，将自己的魔力缓缓释放出去。
不是攻击，是探查。
三道真言刻痕在体内依次亮起——冰爆、火流、虚实。它们旋转着，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随着魔力延伸，一点点渗入耳钉深处。
晶体突然震了一下。
表面的血管状纹路剧烈跳动，蓝光暴涨。空中浮现出一段新的影像：百年前的地下密室，刘祖林站在控制台前，手中捧着一团蠕动的蓝光。他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将那团光注入青年体内。
青年的身体瞬间僵直，瞳孔扩散，嘴里吐出不属于自己的话：
“唯有神格，方可统御时空。”
崔宇星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可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像是直接刻进了神经里。
他发现自己张了嘴，几乎要跟着重复。
“停下！”林晚秋一掌拍在他后颈，结界之力强行切断魔力连接。
周砚之迅速翻出怀中最后一页古纸，用指甲划破掌心，将血抹在符文断裂处。纸页无风自动，浮现出一行新字：
“初代容器失败，需轮回重启。”
他冷笑一声：“你不是继承者，崔宇星。你是备用品。当上一个‘神’崩坏时，你就该被激活，填进去。”
崔宇星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晶体。里面那张脸还在，静静地看着他，嘴角似乎动了一下。
然后，左耳传来一阵剧痛。
不是烧，不是刺，而是一种剥离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血肉里被抽出来。他伸手去抓，却只摸到一片湿热。
耳钉自己脱落了。
它悬浮在半空，金属表面泛起诡异的蓝光，缓缓转向神格核心。
两股光芒接触的刹那，整个祭坛轰然震动。
黑色晶体猛然膨胀一圈，表面纹路如活物般蠕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一个声音在整个空间响起，既像刘祖林，又像千百人同时低语：
“容器归位，神格重启。”
崔宇星后退一步，脚跟踩在石阶边缘。
他摸了摸空荡的耳垂，那里只剩一道浅浅的伤痕。
“原来如此。”他声音很轻，“我一直以为它是帮我……结果，它才是困住我的锁链。”
林晚秋站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递了过来。
他握住。
周砚之站起身，将最后一枚骨铃按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就别等它完整了。”
崔宇星抬头，直视晶体深处。
“我不是容器。”他说。
“我是崔宇星。”
话音落下，体内的共鸣回响系统最后一次震动，随即彻底沉寂。
再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印记生成。
但他知道，那不是消失。
只是终于，真正属于他了。
风停了。雷声远去。祭坛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十步之外，神格核心缓缓起伏，蓝光在表层下流动，像是在等待什么。
崔宇星迈出一步。
林晚秋跟上。
周砚之抬起手，古纸在掌心燃起一缕灰烟。
他们离得越近，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越清晰。
不是错觉。
那东西，真的在看他们。
崔宇星停下脚步。
距离核心还有七步。
他抬起右手，残刃在掌心转了个圈，刃尖指向地面。
林晚秋的玉杖轻轻点地，结界微光在三人脚下蔓延。
周砚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如刀。
神格核心的搏动忽然加快。
蓝光沿着表面纹路急速流转，汇聚到中心一点。
那里开始凹陷，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崔宇星盯着那个点。
他知道，只要再往前走，就会被拉进去。
要么成为神。
要么，毁掉它。
他握紧了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