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星的手掌还握着那团雪，指节僵硬。雪块在他掌心结成了冰，边缘硌得皮肤生疼。他没有松开，反而用力收紧。一股寒意顺着经脉往体内钻，像是把散乱的思绪一根根拉回原位。
林晚秋看着他，眉头没松。刚才那一幕太险，黑雾退去后她一直没动，玉杖插在雪里，指尖还在发麻。周砚之合上了笔记，手指停在纸页边缘，目光落在崔宇星脸上。
“你怎么样？”她终于开口。
崔宇星没回答。他的眼睛闭上了，呼吸变得缓慢。体内的刻痕还在震动，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频率，像心跳，又像某种回应。星核碎片贴在胸口，耳钉微微发烫。他知道这感觉不对，这不是系统提示，也不是魔力波动——是记忆。
画面突然冲进来。
一座崩塌的高塔，天空裂开，光如雨落下。一个身影站在塔顶，背对着他，穿着和他一样的旧校服。那人抬起手，将一枚残破的金属耳钉刺入一块发光的晶体。晶体炸开，化作无数光点升向天空。那人跪了下来，肩膀在抖。一滴泪落进光里，凝成一颗暗色核心，缓缓沉入地底。
那是星核。
可就在核心成型的瞬间，黑雾从地面升起，缠住那人的身体。那人挣扎，却无法动弹。一个虚影从雾中走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神冰冷。那人影伸手，按在倒下者的额头上，轻声说：“谢谢你替我完成融合。”
画面变了。
实验室，墙上挂着“初代共鸣者计划”的牌子。记录显示，实验体编号001，在空间裂变当天自愿献祭，以自身意识稳定星核，封印裂隙。但日志最后一页被撕掉，只剩半行字：“……系统异常，权限转移至备份终端。”
再下一幕，是百年前的城市废墟。刘祖林站在断墙前，手里拿着那枚耳钉，嘴角有血。他把耳钉放进胸口，低声说：“从今天起，我就是系统本身。”
崔宇星猛地睁眼。
冷风扑在脸上，他喘了一口气。眼前的雪地还是白的，林晚秋和周砚之还在原地，可他知道不一样了。那些画面不是幻觉，是被埋藏的真相。刘祖林根本不是创造者，他是篡夺者。他杀了初代共鸣者，夺走了系统控制权，把每一次文明重启当成试验。
而自己……
“我不是容器。”他低声说。
声音很轻，却让林晚秋抬起了头。
周砚之盯着他，“你说什么？”
崔宇星没看他。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冰块，慢慢松开手。冰碎了，落在雪上。他抬起手，摸了摸左耳的耳钉。这东西不是信标，是钥匙。是初代共鸣者留下的唯一凭证。
“我们一直搞错了。”他说，“刘祖林不怕我们变强，也不怕我们靠近真相。他等的是我完成刻痕，等的是系统彻底激活。因为只有到了这一刻，他才能确认——这具身体，能不能承载他的意识转移。”
林晚秋握紧了玉杖，“所以你是……？”
“我不是继承者。”崔宇星抬头，目光扫过两人，“我是变量。系统原本的程序是每一轮选一个共鸣者，培养到刻痕成型，然后让刘祖林接管。可我没按它的路线走。我救了你不该救的人，放过了该杀的敌人，选择了不该选的路。每一次偏离，都在让系统产生误差。”
周砚之慢慢站起身，“所以你不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我是故障。”崔宇星说，“但他不知道，这个故障，才是系统真正的重启开关。”
风刮了起来，卷着雪粒打在脸上。林晚秋没说话，但她往前移了一步，站到了崔宇星身侧。周砚之也走了过来，把手里的笔记塞进怀里，从腰间取下最后一块符石。
“那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崔宇星闭了闭眼。识海里那道符文还在，不属于任何已知体系，却和刻痕共鸣。他知道这是系统的“纠错标记”，只会在极端偏离时出现。现在它亮了，意味着路径已经改变。
“我们不能再逃。”他说，“他以为我在成长，其实我在觉醒。现在我知道了真相，系统也开始响应我而不是他。下一次见面，不会是争夺刻痕，是清算。”
林晚秋低声问：“你能对付他吗？”
崔宇星睁开眼。银白的瞳孔褪去，恢复成淡冰蓝色，清澈得像从未被污染过。他弯腰，捡起插在雪里的法杖残骸。木柄裂了，金属头歪斜，但他握得很稳。
“他犯了一个错。”他说，“他以为所有共鸣者都会服从系统。可我不一样。我没有被程序筛选，我是自己活下来的。我不是他造的工具，我是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人。”
周砚之笑了下，声音还是哑的，“那你打算怎么出这一招？”
“设局。”崔宇星转过身，看向极北方向。那里风雪最密，地底的动静还没停。“他能投影过来，说明他已经能干涉现实。但他不敢真身降临，是因为现在的我，已经触碰到源核的本质。只要我再往前一步，他就会被迫现身。”
林晚秋皱眉，“你会有危险。”
“我已经死过一次。”崔宇星说，“这次，是我自己选的路。”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一点冰晶在皮肤下浮现，顺着血管游走，最后停在手腕内侧。那是回响印记的痕迹，三道同属性印记融合后留下的烙印。以前它只是力量的证明，现在他知道，它是钥匙的另一部分。
“系统不是他的。”他说，“是所有共鸣者共同留下的。而我，是最后一个拿到完整拼图的人。”
周砚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一道旧伤，是从教会逃出来时被咒文反噬留下的。他忽然想起什么，“你说他篡改了系统，那原来的程序是什么？”
崔宇星沉默了几秒。
“守护。”他说，“不是筛选容器，不是重启文明。是找到一个人，能承受星核重量，把它带回源头，重新缝合裂隙。初代共鸣者做到了一半，他用自己的死封住了口子。可刘祖林把它变成了陷阱，让每一个后来者都成为他的养料。”
林晚秋的手指轻轻抚过玉杖断裂处，“那你现在要做的，是完成他没做完的事？”
“不。”崔宇星摇头，“我要做的是打破它。系统已经被污染百年，规则早就错了。我不需要它来告诉我该怎么走。我只需要知道——什么是对的。”
风突然停了。
三人同时抬头。结界的光芒在头顶流转，比之前快了一倍。城市方向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机制被激活。崔宇星感觉到胸口的星核碎片热了一下，耳钉也跟着震了半秒。
地下又有了动静。
不是裂缝，是更深的地方，传来一阵规律的敲击声，像心跳，又像信号。
周砚之立刻蹲下，把耳朵贴在冰面上。林晚秋抬手准备结印，却被崔宇星拦住。
“别打断。”他说，“这不是攻击。”
敲击声持续了七下，停顿，又响起五下。接着是一段短促的震动，像是摩斯码。
周砚之脸色变了，“这是古咒术师的紧急联络信号。内容是……‘源头苏醒’。”
崔宇星盯着地面。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地底的系统核心开始响应他的刻痕了。刘祖林能感知到，所有人都能感知到。
游戏结束了。
现在轮到他发牌。
他抬起法杖，轻轻敲了两下冰面。两短一长，是流浪咒术师之间的回应暗号。
地面震动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
林晚秋看着他，“你告诉他了？”
“不是告诉他。”崔宇星说，“是告诉所有人。从今天起，系统不再属于刘祖林。谁想用它，就得先问过我。”
他转身面向两人，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
“我们不动，不是因为走不了。是因为这里，就是起点。”
周砚之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块烧焦的纸片，上面写着一行模糊的字：“当变量出现，轮回即终结。”
他没读出来，只是把它放在雪地上，用石头压住。
风又刮了起来。
崔宇星站在原地，法杖拄地，目光穿过风雪，落在远方看不见的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