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星睁开眼的时候，林晚秋正在抽搐。
她侧躺在冰面上，一只手抓着额头，指尖已经渗出血丝。呼吸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他立刻站起身，几步跨到她身边，蹲下查看情况。
她的太阳穴在跳动，皮肤下有细小的纹路一闪而过，像裂开的瓷器。这不是普通的伤。他刚想伸手探查，小冰突然抬起头，声音发紧：“别碰她头！里面有东西在动。”
小冰的脖子上那道旧伤又裂开了，血顺着锁骨往下流。她没管伤口，只盯着林晚秋的脸，手指指向她右耳后的位置：“那里……有个印记，是活的。”
崔宇星低头看去，果然在发际线下发现一道暗色痕迹。形状不规则，边缘微微凸起，随着林晚秋的呼吸一胀一缩。他认得这种痕迹，和之前在堕落法师身上见过的封印纹很像，但更隐蔽，更深。
他抬手凝聚魔力，刚靠近那道印记，林晚秋猛地睁眼。
她的眼睛是空的，没有焦点，却透出一股冷意。嘴唇动了动，声音不是她的：“清除变量，维持循环。”
这句话落下，她整个人软了下去，喘息急促，额角青筋暴起。她开始摇头，像是在抵抗什么，嘴里断断续续冒出几个词：“……不是实验体……我记得……我爱过你……”
崔宇星的手僵在半空。
这些话不该出现在这里。她从未提过过去的事，更没说过“爱”这个字。可她说得那么真，语气里带着痛，像是从很深的地方挖出来的记忆。
他转头看向小冰：“你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吗？”
小冰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瞳孔泛起微光：“我能感觉到空间扭曲，就在她脑子里。那个印记连着一条线，通向很远的地方。有人在用它吃她的记忆。”
“能切断吗？”
“不能硬来。一旦断开，她的意识可能会散。”
崔宇星沉默片刻，收回手。他知道该怎么做。他抬起左手，在掌心凝出一枚冰晶。银白色，表面光滑，内部有极细的纹路流转——这是他最近一次使用净化魔法时留下的刻痕，还没来得及消散。
这是目前唯一能清理高阶封印的东西。
他轻轻托起林晚秋的头，将冰晶贴在她眉心。冰晶接触皮肤的瞬间，开始融化，化作一道流光渗入她的额头。林晚秋的身体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双手死死抓住崔宇星的手臂。
疼。
他知道这过程很疼。净化不是温和的治疗，而是强行撕开伪装，把藏在深处的东西逼出来。他没松手，也没加快速度，只是稳住她的身体，让她不至于在地上翻滚。
时间一点点过去。
林晚秋的呼吸越来越乱，嘴里开始说出不成句的话。
“……别重启……文明不该用命换……”
“……你说过要带我走……可你选择了系统……”
“……我求你停下……你把我关进了黑屋……”
每说一句，她脸上的痛苦就加深一层。那些话像是被压了很久，终于找到出口，争先恐后往外涌。崔宇星听着，手指一点点收紧。
这些记忆不属于现在的她。
她不该知道系统，也不该认识刘祖林。可她说得那么清楚，像是亲身经历过。
冰晶彻底消失的那一刻，林晚秋突然安静了。
她躺在地上，眼睛闭着，脸色苍白，但额头上的暗纹已经淡了许多。几秒后，她缓缓睁眼。
这一次，她的眼睛变了。
不再是原本的深褐色，而是泛着淡淡的冰蓝色，像雪地反射的天光。她看着崔宇星，目光穿透了现在，落在某个更远的地方。
她坐了起来，动作很慢，但很稳。
“祭坛的核心……不是能量柱。”她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却异常清晰，“是情感共鸣器。”
崔宇星没说话。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他们一路走来，见过太多以能量为源的装置，但祭坛不一样。它吸收的从来不是魔力，而是情绪，是执念，是人心里最深的东西。
林晚秋抬手，指向冰阶深处。那里有一道裂缝，红光隐隐闪动，像是心跳。
“它靠共鸣运转。初代共鸣者用自己的情感激活它，再用恋人的牺牲完成锚定。当年……我就是那个人。”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恍惚：“刘祖林是我的爱人。他后来疯了，觉得只有重启世界才能救所有人。我不肯帮他，他就把我抓进实验室，抹掉我的记忆，让我变成一个普通的结界师遗孤。”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轻了下来：“他以为这样就够了。可记忆能删，血脉改不了。我每次施法，都会触发一点残留的共鸣。这也是为什么我能感应到你。”
崔宇星一直听着，没打断。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系统在他体内，能感知到她话语中的波动频率，和初代共鸣者的记录完全一致。这不是谎言，也不是幻觉，是被埋葬的真相。
林晚秋忽然抬头，直视他：“你也认识我。不止这一世。你在梦里见过我穿白裙站在雪地里，对不对？你每次用冰系魔法，都会听见一声很轻的‘别走’。那是我在喊你。”
崔宇星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说不出话。
那些画面确实存在。他一直以为是错觉，是系统给的干扰信号。可现在听她这么说，他才明白，那不是幻觉，是记忆在回应。
林晚秋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却没笑出来：“他怕我们重新连接，所以设了双重保险。一是删除我的记忆，二是让你重生后不认识我。可他忘了，共鸣是双向的。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一定能找回来。”
她说完这句，眼中的蓝光开始变淡。
她撑着地面的手突然一软，整个人向前倾。崔宇星立刻扶住她，发现她的体温在下降，呼吸也变得浅了。
“清醒的时间太短了。”小冰低声说，“记忆回来了，但身体撑不住。”
崔宇星没说话，只是把她轻轻放平。她的额头已经不再流血，呼吸也渐渐平稳，只是脸色依旧发白。她闭着眼，眉头微微皱着，像是还在梦里挣扎。
他坐在她旁边，手掌贴在冰面上。寒气顺着掌心往上爬，但他没挪开。
他知道刚才那些话有多重要。
祭坛不是靠力量摧毁的，而是靠情感关闭的。必须有两个共鸣者，带着相同的记忆和情感，同时触碰核心，才能中断它的运行。否则，任何攻击都只会让它吸收更多能量。
而现在，他们有了钥匙。
林晚秋记起来了。哪怕只是一瞬，也足够了。
小冰靠在另一边，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崔宇星看着冰阶深处的红光，没有回答。
他知道他们必须继续往前。祭坛就在下面，刘祖林也在等他们。可他也知道，一旦进入最后区域，就不会再有回头的机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一点冰晶的碎屑，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他慢慢握紧拳头。
碎屑嵌进皮肤，有一点疼。
林晚秋在睡梦中轻轻动了下手，指尖蹭到了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