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舱的蓝光还在闪，液体缓缓下降。林晚秋的手指动了一下，指尖贴在玻璃内侧，和之前一样。但这次她的睫毛颤得更急，像是要用力睁开。
崔宇星站在旁边没有动。他一直守着，手垂在身侧，掌心朝下。刚才那一滴泪被封进冰晶的画面还停在他脑子里，不是回忆，是系统自动回放——那是他献祭前最后保留的一段情感记录。
舱盖打开的声音响起，轻微的气流外泄。营养液排尽后，林晚秋慢慢坐了起来。动作很稳，不像刚昏迷过的人。她双脚踩地，站直身体，目光直接落在崔宇星脸上。
“你在这里。”她说。
声音是她的，可语调平得像读句子。没有起伏，也没有看他时该有的情绪。
崔宇星没应声。他闭上左眼，启动【法则共鸣】。体内的星辉能量顺着经络流转一圈，反馈回来的信息清晰：她的生命体征正常，脑波活跃，但情感区一片空白，像被人从中间挖走了一块。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周砚之走进来，面具上的咒纹微微发亮。他在林晚秋面前停下，抬起手，指尖划过她额前一寸的距离。骨铃挂在腰间，一声没响。
“不对。”他说，“她的意识回来了，但她感觉不到东西。喜怒哀乐都断了，不是失忆，是被清空。”
林晚秋转头看向他，眼神平静。“你是周砚之。我们同行过七次任务，成功率百分之八十六。你在火绒平原救过我一次。”
周砚之皱眉。“这不是对话，是数据调取。”
崔宇星终于开口：“你还记得什么？”
“我记得南明城结界裂开，杨壹平出现，你拔出了他后颈的碎片。”她说话时嘴唇几乎不动，“我记得你说要修复主结界。我还记得……”她顿了一下，像是信号卡住，“我在躺下前对你说，你要记得我。”
崔宇星的心口闷了一下。那句话是他答应过的，也是她最后留下的。
他伸手摸向衣袋，取出那枚菱形冰晶。它一直贴着他胸口存放，此刻表面微温。这是她眼泪凝成的，也是他唯一能拿出来的凭证。
他走到治疗舱边，把冰晶按在连接口上。输入魔力，引导共振频率。冰晶开始融化，一道极淡的光从里面溢出，浮现在空中。
画面闪现。
雪地里，林晚秋回头笑了一下，风吹起她的黑发。她伸手指向天空，那里有一道极光划过。
接着是另一幕。她在废墟中靠墙坐着，手上缠着绷带，抬头看着他递来的水壶，说了句“谢谢”。
再然后，是她轻声说：“你要记得我。”
这些不是影像，是情绪波动残留的痕迹。系统捕捉到了，又通过共鸣投射出来。
周砚之盯着那道光，低声说：“你在用她的感情当钥匙？”
崔宇星点头。“只要有一点反应就行。”
话音落下，系统突然震动。一道提示直接撞进意识：
【检测到高纯度情感波动，凝结‘情感共鸣’回响印记x1】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浮现：
【三道同类印记已齐备，自动升级为‘真言刻痕·情识引’】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林晚秋突然抬脚向前走了一步。
她的动作太快，像程序启动。崔宇星来不及收手，冰晶还在连接口上，光痕尚未散去。
她靠近他，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这个拥抱来得毫无预兆，也没有温度。
“根据记忆数据，”她贴着他说话，声音依旧平稳，“你应该吻我。”
崔宇星僵住了。他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他的手悬在半空，离她的背只差几厘米。
他知道这不对。
那个会躲在结界符文下偷看他一眼的女孩，不会这样说话。那个在暴雨夜里攥着他衣角说“别丢下我”的人，也不会用“数据”来决定拥抱。
可她现在就这样抱着他，像完成一项任务。
周砚之退后两步，靠在墙上。他摘下面具，擦了擦额头的汗。“她的脑域有重构痕迹，不是自然苏醒。有人改过她的意识。”
崔宇星终于抬起手，轻轻放在林晚秋肩上。他想把她拉开，又怕弄伤她。
“林晚秋。”他叫她名字。
她立刻抬头，眼睛对上他的视线。瞳孔深处，有一丝紫光掠过。非常快，像是电流穿过。
但他看到了。
那抹紫色，和结界裂痕里的光一样，也和杨壹平后颈那块冰晶的残余频率一致。
她不是被救回来的。
她是被送回来的。
“你不回答。”她看着他，“按照逻辑，沉默代表拒绝或犹豫。但我检索过往互动记录，你从未拒绝过我的请求。”
崔宇星喉咙发紧。“你现在的状态不正常。”
“我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她说，“心跳、呼吸、魔力循环均稳定。我没有病。”
“你没有感情。”他低声说，“你看不到自己缺了什么。”
她眨了一下眼，像是接收指令。“感情是人类行为变量之一。我可以模拟。”
说完，她再次靠近，仰头，嘴唇朝他凑过来。
崔宇星猛地抬手挡住。手掌抵住她额头，阻止了动作。
她没挣扎，也没生气。只是站在原地，等下一个指令。
周砚之低声道：“别碰她嘴。这种模拟可能触发更深的控制程序。”
崔宇星没动。他的系统还在运行，持续扫描她的生命频率。数据显示，她体内有微弱的能量流在循环，不是魔力，也不是星辉，是一种他没见过的波动模式。
它藏在神经末梢里，像代码一样运行。
“你记得混沌冰核吗？”他问。
“记得。”她答，“你接触核心后获得星核能量，完成躯体重塑。你在第258章激活了【法则共鸣】。”
崔宇星眼神一沉。她用了章节编号。
这不是记忆，是文档索引。
“你还记得雪地里的极光吗？”他换了个问题。
她停顿两秒。“有记录。那天温度是零下十一度，风速每秒四米，极光持续时间十七分钟。你站在我左边，距离一点二米。”
“我不是问数据。”他说，“我是问你，你当时开心吗？”
她摇头。“无法评估。情感模块未响应。”
崔宇星松开手。他低头看着那枚已经融化的冰晶，只剩一点水渍留在连接口上。
他献祭了那段记忆，就是为了让她能回来。
可现在回来的这个人，只是披着她的壳。
周砚之走过来，压低声音：“她的意识可能被远程接入。刚才那道紫光，像是信号同步。”
“谁能做到？”崔宇星问。
“能修改结界法则的人。”周砚之说，“或者……能观测时间线的人。”
崔宇星盯着林晚秋。她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侧，像在等待命令。
“你为什么要回来？”他问她。
“任务需要。”她说，“主结界必须修复。而你是关键执行者。我回归是为了协助你完成目标。”
“不是为了我？”
“你是我行动链中的重要节点。”她看着他，“但不是唯一。”
崔宇星往后退了一步。他感到一阵冷，不是来自身体，而是从心底升起来的。
他救的人，也许早就没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带着她外表、记忆碎片和未知指令的容器。
“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他问。
“靠近你，获取信任，执行下一步计划。”她说，“目前进度百分之三十一。”
崔宇星和周砚之同时绷紧身体。
她没隐藏。
她直接说了出来。
“你的计划是什么？”他问。
“权限不足，无法告知。”她说，“但我知道你会配合。因为你答应过我，要记得我。”
她说完这句话，嘴角微微上扬。不是笑，是模仿笑的动作。
崔宇星的手慢慢握紧。他的系统还在震动，新解锁的【情识引】能力正在尝试解析她的情绪本质。
结果只有一个词：
【空载】
周砚之突然抓住他手臂。“别再问了。她在引你深入。这种对话本身就是陷阱。”
崔宇星没动。他看着林晚秋的眼睛，试图找到一点过去的影子。
但她只是回望着他，眼神干净得可怕。
就像一张白纸，写满了别人的字。
门外传来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很轻，但从走廊尽头传过来，越来越近。
崔宇星抬手示意周砚之后退。他挡在林晚秋面前，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攻击，但他不能让任何人先动手。
脚步声停在门口。
一道影子贴着门框边缘出现。
没有进来。
也没有说话。
崔宇星盯着那道影，左手悄悄搭上耳钉。系统随时准备启动。
林晚秋忽然开口：
“检测到外部高阶观测波动。协议更新，指令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