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城里的巷子里还浸着清寒,却已能听到隔壁院开门的吱呀声,还有远处街口小贩隐约的吆喝,不像乡下的清晨那样静,却也透着别样的市井暖意。林晚是被孩子的咿呀声吵醒的,睁眼时,窗棂已透进浅浅的天光,身旁的沈砚早已起身,估摸着是跟舅爷去院里扫雪了。
她披了件厚夹袄起身,抱着孩子走到外间,就见舅奶正蹲在灶房的小灶前添柴,灶上的铜壶滋滋地冒着白汽,旁边的案板上摆着她从家乡带来的玉米面,还有一小碟切得细细的萝卜干。“晚丫头醒啦?快坐,我正想着熬点玉米面粥,掺点你带来的红薯干,甜滋滋的,孩子也爱吃。”舅奶回头见了她,笑着招手,灶膛的火苗映得她脸上满是温软。
林晚把孩子放在铺了棉垫的椅子上,走过去帮着添柴:“舅奶,您歇着,我来就行。昨儿赶路累着了,该多歇歇的。”她往灶膛里添了两根细柴,火苗腾起来,舔着锅底,铜壶里的水很快沸了,水汽裹着玉米面的清香味,慢慢漫了满灶房。
“不累,看着你们来了,我心里敞亮。”舅奶擦了擦手,拿起装玉米面的布袋子,舀了两碗面倒进温水里搅匀,“你带来的这玉米面磨得细,比城里粮行买的强多了,熬出来的粥准保稠乎乎的。”林晚接过木勺,顺着一个方向搅着锅里的粥,红薯干早已提前泡软,丢进粥里,熬得咕嘟咕嘟响,甜香混着玉米面的香,勾得孩子扒着椅子边,咿咿呀呀地要吃。
正忙活间,沈砚和舅爷从院里进来,舅爷手里拎着一串刚买的油条,还冒着热乎气:“早上街口的油条刚出锅,买几根配粥吃,城里的油条,不比咱乡下的馓子差。”沈砚则拎着一捆青菜,是在巷口的菜摊买的,还带着新鲜的露水:“晚晚,这青菜看着嫩,晌午炒着吃,再用带来的腊肉炖个菜,尝尝城里的灶做出来的家乡味。”
一家人围坐在小桌旁吃早饭,玉米面粥稠乎乎的,红薯干煮得软糯,油条泡在粥里,吸满了甜香,再就着脆生生的萝卜干,简单的吃食,却吃得热热乎乎。孩子坐在舅奶怀里,用小勺子舀着粥,吃得满脸都是,惹得众人都笑。林晚看着这一幕,心里的忐忑又散了些,原来无论在乡下还是城里,只要有热乎的饭,有家人在,日子就都是暖的。
吃过早饭,舅爷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跟沈砚说着城里的营生:“城里不比乡下,靠种地不行,你要是想找活计,要么去码头上扛活,要么去铺子里当伙计,就是辛苦些。要不,也可以试试做点小买卖,你媳妇带来的那些腊味、红薯干,城里人本就稀罕乡下的吃食,说不定能卖点钱。”
沈砚蹲在一旁,手里攥着根柴禾,眉头微蹙:“码头上的活太苦,怕顾不上家里;铺子里当伙计,工钱少,还不自由。做买卖的话,咱也没做过,不知道从哪下手。”
林晚抱着孩子走过来,听了这话,心里动了动:“舅爷,沈砚,我倒觉得做买卖可行。咱带的腊味、红薯干、萝卜干,都是自家做的,干净又好吃,城里的人没吃过这么地道的乡下味,肯定能行。要不,咱先少做点,去街口摆个小摊子试试?”
舅爷点点头:“这主意好!巷口的街口人多,都是来往的行人,你做的那些吃食,用干净的油纸包好,看着就招人。我去跟巷口的管事说一声,给点摊位钱,就能摆了。”
说干就干,沈砚去镇上的竹器铺买了个矮桌和几张小马扎,林晚则回屋,把带来的腊肉切成薄片,用平底锅煎得滋滋冒油,再把玉米面和着温水,烙成薄薄的饼,把煎好的腊肉夹进去,做成腊肉夹馍。又把晒好的红薯干装在干净的小布袋里,萝卜干也装成小份,用细麻绳系好,看着就干净整齐。
晌午过后,沈砚把矮桌搬到巷口的街口,摆上腊肉夹馍、红薯干、萝卜干,林晚抱着孩子,拎着温好的米酒跟过来,酒装在粗瓷壶里,用棉套裹着,还温乎乎的。刚摆好摊子,就有路过的妇人停下脚步,看着腊肉夹馍问:“这馍里夹的是啥?看着怪香的。”
林晚笑着答:“大姐,这是俺们乡下自家腌的腊肉,用玉米面烙的饼夹着,香得很,您尝尝?”说着,递了一小块腊肉给妇人尝。妇人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这肉真香!不咸不淡,还有股烟香,比城里酱肉铺的好吃多了。给我来两个夹馍,再称半斤红薯干。”
这是第一笔买卖,林晚和沈砚都高兴坏了,忙给妇人装好,收了钱,数了数,比预想的还多。渐渐的,摊子前的人多了起来,有赶路的旅人,有放学的孩子,还有买菜回来的老人,都被这地道的乡下味吸引,有的买夹馍,有的买红薯干,还有的要温一壶米酒,站在摊子旁喝着,说这酒比城里酒肆的烧酒顺口。
孩子坐在小马扎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咯咯地笑,林晚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哄着孩子,沈砚则忙着烙饼、煎腊肉,手脚麻利,额角出了汗,却笑得合不拢嘴。日头偏西时,带来的腊味、红薯干都卖得差不多了,收了摊子,数了数钱,竟赚了不少,够买几天的米面了。
回到舅爷家,舅奶早已做好了晚饭,见他们回来,忙迎上来:“咋样?卖得好不好?”沈砚把钱递给舅奶看,笑着说:“舅奶,卖得可好了!城里的人都稀罕咱乡下的吃食,明天咱再多做点,肯定卖得更好。”
晚饭时,一家人吃得格外香,舅爷喝着带来的冬酒,咂着嘴说:“还是乡下的东西好,城里的人就认这个!往后你们把摊子支起来,好好做,准保能糊口,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夜里,林晚把孩子哄睡了,坐在灯下,跟沈砚盘算着往后的营生:“明天咱多烙点饼,多煎点腊肉,再把腌的萝卜干多装些,还可以做点红薯干粥,用小瓷碗盛着,卖给路过的人,热乎的,肯定更受欢迎。”
沈砚握着她的手,眼里满是光:“晚晚,还是你有主意。等咱赚了钱,就租个小铺子,不用再摆地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再把娘和爹接来,咱在城里也能过上好日子。”
林晚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满是期许。她想起家乡的小院,想起仓里的新谷,想起灶房的陶瓮,那些都是她的根,而如今,她带着这根上的烟火,在城里扎下了第一步。虽然离家乡远了,但只要手里的吃食还是家乡的味,心里的牵挂还是家人的暖,走到哪里,日子都是踏实的。
第二日一早,林晚和沈砚早早起来忙活,舅奶也帮忙切萝卜干、装红薯干,舅爷则去巷口占摊位。灶房里的火苗烧得旺,玉米面饼的香、腊肉的香、米酒的香,混在一起,飘出小院,飘到巷子里,引得路过的人都探头看。
摊子摆开,比昨日更热闹,有人是昨日买过觉得好吃,今日又来的,还有人是听街坊说的,特意过来尝尝。林晚忙得脚不沾地,却笑得眉眼弯弯,她给客人递夹馍时,会说一句“俺们乡下自家做的,您尝尝”,简单的一句话,却透着一股子实在,让客人吃得放心。
晌午,太阳晒得暖,林晚给孩子喂了点粥,坐在小马扎上歇口气,看着沈砚忙碌的身影,看着街口来来往往的人,心里想着,这城里的日子,虽然陌生,却也有了盼头。她从行囊里掏出一块婆婆纳的鞋垫,摸了摸,针脚密密的,像是婆婆的叮嘱,让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把日子过好。
收摊时,夕阳已经落在巷口的屋檐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沈砚挑着空担子,林晚抱着孩子,手里拎着剩下的一点吃食,走在回舅爷家的路上。巷子里的人家都在做晚饭,炊烟袅袅,饭菜的香混着各家的烟火气,跟乡下的炊烟一样,都是日子的味道。
回到家,舅奶已经熬好了小米粥,炒了青菜,就着剩下的腊肉夹馍,一家人吃得热热乎乎。孩子趴在沈砚怀里,吃了点红薯干,很快就睡着了。林晚收拾好碗筷,坐在院里,看着天上的星星,跟舅爷聊着家乡的事,聊着城里的事,聊着往后的日子。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或许会有难处,会有辛苦,但只要她和沈砚一起,带着家乡的烟火,带着心里的暖,就一定能在城里把日子过好。就像那坛冬酒,熬过了发酵的日子,才会有醇厚的香;就像那些腊味,经过了晾晒和腌制,才会有独特的味。日子也是一样,经过了奔波和努力,才会有踏实的甜。
夜深了,城里的灯火渐渐熄了,只有巷口的灯笼还亮着,像一颗小小的星。林晚躺在床上,听着孩子均匀的呼吸,听着沈砚沉稳的心跳,心里安稳极了。她想起家乡的院,想起邻里的笑,想起那些装进行囊的烟火,知道无论走多远,家的味道都不会散,而新的日子,正在这城里的巷院里,慢慢酿出属于他们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