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白穿过走廊，脚步落在地砖接缝上。他右手按着左肋，那里有道擦伤，是刚才翻越阵法残墙时留下的。指尖沾了点血，黏在布料表面。
前方祭坛入口的石门半开着，边缘焦黑，像是被雷火烧过。他停下，从袖口抽出一张符纸。符面泛黄，边角卷起，中间画着一道曲折红线。他盯着看了两秒，抬手贴在门框右侧。
符纸没动静。
他又取出第二张，换到左侧门柱。这张刚碰上去，纸面就起了波纹，像水滴落进浅池。他立刻后退半步，左手掐住印诀。
地面震了一下。
门内传出笑声，沙哑又扭曲。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方向。“陈主任……你还真敢一个人来？”
陈慕白没回应。他把最后三张雷符握在掌心，指节用力压着。这些符不能随便用，每一笔都刻进了他的精气。上次动用还是三年前在北岭镇压妖魂。
他迈步进门。
祭坛中央有个凹坑，里面积着暗红液体，不像是血，流动时带着油光。老吴的身体漂在上面，四肢僵直，双眼闭着。可就在陈慕白靠近的瞬间，那人猛地睁眼，瞳孔全黑。
“我说过。”老吴的嘴张开，声音却不是他的，“你们的规矩困不住我。”
话音落下，老吴的手臂抬起，掌心朝下。一道血刃凭空出现，直劈陈慕白胸口。
他侧身躲开，雷符甩出。三张纸同时飞向三个位置——祭坛上方石梁、左侧地台裂口、右后方立柱根部。符纸贴实的一刻，发出轻微爆响，空气中多出三条淡蓝光线，连成三角，将整个凹坑围住。
血刃撞上光幕，炸开一团黑雾。
老吴的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鼓起一串凸起，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肉里爬动。他低头看向自己双腿，嘴角咧开。“你这符……有点意思。”
陈慕白双手结印，十指交错翻转，速度越来越快。他嘴里开始念咒，每个字都压得很低，落地无声，但空气在震动。
三角光幕收缩，蓝线变粗，最终化作锁链模样，缠住老吴双脚。
“这是用你自己的残魂炼的引子。”陈慕白开口，“七天前你在操场埋蛊，散出去的气息都被我收了。你以为没人发现？”
老吴喉咙里滚出一声笑，接着变成咳嗽。他抬起手，指甲抓破脸颊，划出四道深痕。伤口流出的不是血，是黑色细丝，一根根往空中飘，连接到祭坛顶部的裂缝。
“那你知不知道……”他喘着气，“玄阴子已经拿到离火旗？”
陈慕白动作一顿。
锁链光芒微弱了一瞬。
老吴趁机抬腿猛挣，脚踝处皮肤撕裂，露出森白骨头。但他没能挣脱，反而被锁链拉回原位。蓝光重新亮起，顺着链条灌入体内。
“你说那些都不重要。”陈慕白继续结印，“现在你走不了。”
老吴仰头大笑，笑声尖锐刺耳。他的胸口突然鼓胀，衣服崩开纽扣，皮肤裂开，飞出一团黑影。那东西撞向天花板，粘在上面，缓缓凝聚成人形轮廓。
“我不是要走。”黑影开口，声音更冷，“我是要留下点东西。”
话音未落，祭坛地面轰然塌陷。裂缝从中心向外蔓延，像蛛网一样铺开。每条缝隙里都涌出猩红蛊虫，数量极多，密密麻麻往外爬。
陈慕白迅速后退，背靠石柱站定。他左手抽出腰间短剑，剑身布满细槽，正是之前老吴用过的那把。他把剑插在地上，双手再次结印。
锁链光芒暴涨，缠住黑影腰部，硬生生往下拉。
蛊虫爬到脚边，一只跳起来咬向小腿。他踢开，又有两只扑上来，分别咬住靴面和膝盖。他忍着不动，直到锁链将黑影压回老吴体内。
地面还在裂。
更多的蛊虫钻出，绕开光幕区域，沿着墙壁往上爬。有些已经到了门口，眼看就要逃出去。
陈慕白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短剑上。剑槽吸了血，发出嗡鸣。他拔剑横扫，斩断几只靠近的蛊虫，余光扫见老吴的身体正在缓慢坐起。
“你撑不了多久。”老吴开口，声音断续，“他们已经在西侧布阵……你救不了所有人。”
陈慕白不答。他把短剑收回鞘中，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牌。牌面刻着数字“七”，背面有一圈磨损痕迹。他将铜牌按在石柱底部的凹槽里。
咔哒一声。
祭坛三才位的锁链同时收紧，发出金属摩擦声。老吴的身体被勒得弓起，口中溢出黑烟。那团残魂在体内挣扎，却无法脱离。
“封！”陈慕白低喝。
锁链深入地面，与三处符位连接成环。蓝光流转一周，最终汇聚于中心凹坑。
老吴倒下，不再动弹。
陈慕白松了口气，单膝跪地。他伸手去拔铜牌，却发现卡住了。用力一扯，整块牌碎成粉末，随风散开。
他抬头看天。
祭坛顶部原本封闭的穹顶，此刻裂开一道大缝。月光照进来，照在那些仍在爬行的蛊虫身上。它们没有避开光，反而加快速度，一部分已消失在门外。
他想站起来，左腿却使不上力。
低头一看，裤管破了两个洞，小腿上有五六个咬痕，边缘发紫。他摸出一瓶药粉撒上去，疼痛稍减，但麻木感迅速往上蔓延。
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看见江临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上官玥，手里握着剑。
“别过来！”他喊，“地上有蛊虫！”
江临渊停下，目光扫过地面。他蹲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陶罐，掀开盖子扔在地上。罐中升起一阵白烟，所及之处，蛊虫纷纷蜷缩倒地。
上官玥走近几步，看向祭坛中央的老吴身体。“他还活着吗？”
“不是他。”陈慕白摇头，“只剩下一具被占的壳。”
江临渊走到锁链边缘，盯着那具身体。“周云鹤呢？”
“在里面。”陈慕白说，“快压不住了。”
话刚说完，老吴的右手突然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向上。一道红光从指尖射出，击中锁链连接处。
蓝光闪了一下，断了。
三处符位同时熄灭。
陈慕白立刻扑过去补印，手指刚触到石梁，背后一阵剧痛。他回头，看到一只蛊虫挂在肩胛处，口器扎进了肉里。
他伸手去抓，另一只跳上了脖子。
江临渊冲上前，一把推开他，手中多了柄短锥。他挥臂砸下，将两只蛊虫拍死。上官玥也赶到，剑尖点地，雷光扩散，逼退周围逼近的虫群。
“重新设锁！”她喊。
陈慕白撑着站起来，从内袋摸出最后一张符。这张比之前的更旧，边角发黑，像是烧过又复原的。
他咬破手指，在符纸上画了一道竖线。
“不能再用残魂做引了。”他说，“这次用我的血。”
符纸吸收血液后，自动飞向石梁。其余两处位置，他分别拍上掌印。三处节点再度亮起蓝光，锁链重新生成，缠住老吴手腕脚踝。
这一次，光更稳。
老吴的身体开始冒烟，皮肤一层层剥落，露出底下干枯的肌肉组织。他的嘴张开，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嘶吼。
“你们……都会死……”
声音逐渐微弱。
陈慕白靠在柱边，呼吸沉重。他看向江临渊。“西侧什么情况？”
“操场井盖被撬开了。”江临渊说，“下面全是红色灰烬，摆成了阵型。”
上官玥脸色变了。
陈慕白闭了下眼。“那是离火旗的标记。他们已经开始汇灵了。”
江临渊盯着祭坛中心。“还能压多久？”
“最多十分钟。”陈慕白说，“锁链会耗尽我的气血。一旦断开，所有蛊虫都会活过来。”
上官玥握紧剑柄。“有没有办法彻底毁掉这具身体？”
“不行。”陈慕白摇头，“他是媒介，强行毁体会让残魂逃逸。到时候附到别人身上，谁都拦不住。”
三人沉默。
外面风声变大，吹动破碎的玻璃窗。一片碎渣从高处掉落，砸在祭坛边缘，发出清脆响声。
陈慕白忽然抬头。“你们先走。”
“什么？”江临渊皱眉。
“我去守最后一道关。”他说，“你们去西区，阻止他们启动离火阵。这里交给我。”
“你一个人撑不了。”上官玥说。
“我能。”陈慕白看着她，“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他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汗和血混合物。指腹蹭过眉骨旧疤，动作很轻。
“走吧。”他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江临渊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上官玥迟疑了一下，也跟上。
陈慕白独自留在祭坛中央，双手重新结印。锁链光芒微微闪烁，他咬牙维持。
老吴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
他低头，看见对方的手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