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醒过来的时候,嘴里有股铁锈味。
他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只记得最后的画面是上官玥握着剑胚,站在阵眼前。她没回头,也没说话,但那把剑钉进地面的声音,一直响到他意识彻底沉下去。
现在他躺在一块焦黑的岩石上,四周全是火光。
火焰不是橙红色,而是暗金色,像熔化的铜水在空中流淌。它们没有方向地翻滚,偶尔炸开一道裂口,露出里面扭曲的人脸。那些脸都长着一样的五官——眉梢挑起,嘴角下压,带着轻蔑的冷笑。
周云鹤的脸。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每一条经脉里都有热流在走,不像是自己的灵力,更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针,从丹田往四肢钻。他咬牙撑起身,背靠着岩壁坐直。
右眉骨上的旧伤突然发烫。
背包侧袋插着的半截香烛,正在自燃。
火苗很小,只有指尖高,颜色却是纯白的,像是某种符纸点燃时的样子。它没有烧到布料,也没有掉落,就那么静静地烧着,一缕青烟往上飘,在空中散成一个模糊的“安”字。
他伸手去摸那截香,指尖刚碰到底部,一股暖意就顺着手指冲进胸口。
系统界面在同一刻弹出。
【检测到灵魂污染,建议启动心魔清除程序】
文字一闪而过,没有选项,也没有倒计时。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次的问题,系统处理不了。
火焰猛地一抖。
一张脸从火中探出来,比之前的都要清晰。它开口,声音却不是从空中传来,而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你终于醒了。”
是周云鹤的声音。
“你以为你赢了?”那张脸笑了,“你不过是个靠系统的废物。没有签到,你什么都不是。”
江临渊没说话,手还按在香烛上。
又一张脸浮现,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挤在火焰中,全都盯着他。它们开始低语,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救不了任何人。”
“上官玥会死在你面前。”
“老吴会因为你被牵连。”
“你爸妈开的小店会被灵气暴动掀翻。”
他说不出话,耳朵里全是这些声音。胸口闷得像压了块石头,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掌心已经开始脱皮,露出底下泛红的肉。
这不是幻觉。
这是心魔入侵。
真正的危险不是烧毁肉体,而是腐蚀神识。一旦他开始相信这些话,哪怕只有一瞬,心魔就会扎根,然后一点点吞噬他的意志。
他闭上眼。
青帝诀的口诀在脑海中浮现。他试着运转,可灵力刚从丹田涌出,就被一股黑焰缠住,瞬间烧成了灰。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不能靠功法。
也不能等系统。
他猛地撕开衣襟,把那截还在燃烧的香烛从背包上拔下来。火苗晃了一下,却没有熄灭。他咬紧牙关,将香头朝下,狠狠按在心口。
皮肤接触的瞬间,剧痛炸开。
可与此同时,一股温润的气息从伤口扩散开来。那不是灵力,也不是佛光,更像是某种熟悉的东西——像是小时候发烧,母亲坐在床边给他擦汗时的那种安心感。
香烛的火光变亮了。
火焰中的脸开始扭曲,发出尖锐的嘶鸣。它们想要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动弹不得。
江临渊睁开眼。
他看着那些脸,声音沙哑:“你说我靠系统?”
他按着香的手没松。
“那你告诉我,是谁让我每天去图书馆签到?是谁让我在实验楼地下挖出第一块阵纹碎片?是谁让我在体育场拼死守住雷纹阵?”
他喘了口气,胸口起伏。
“系统给我机会,但我得走过去。我没躲过一次战斗,也没放过一个敌人。你算什么?你不过是我打碎的一块绊脚石,连名字都不配留下。”
火焰剧烈翻腾。
所有的脸同时张嘴,齐声吼道:“你不配!你根本不配拥有这一切!”
江临渊忽然笑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自己的脑袋:“来啊。你想看我的记忆是吧?那就看个够。”
他不再压制神识,反而主动敞开识海。
一瞬间,无数画面涌入:他高中救人被玻璃划伤,血流了一地;他在雨夜里蹲在考场外,手里攥着落榜通知;他第一次签到时,看到灵石从空气中掉出来的震惊;他和上官玥在炼器室熬了三天三夜,只为修复一段剑胚;他在校长室接过镇龙印时,老人那只颤抖的手……
还有昨夜,上官玥把剑钉入地面,转身走向他的那一幕。
心魔愣住了。
它本以为会看到恐惧、犹豫、自我怀疑。但它看到的,是一个人一步一步往前走的痕迹。没有天赋异禀,没有天命加身,只有一次次摔倒又爬起来的过程。
“你……”火焰中的声音开始发抖,“你根本不怕我?”
“怕。”江临渊低声说,“我怕失去他们。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就站在这里等死。”
他猛然抬手,将香烛整个按进胸口。
这一次,没有血流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金光,从伤口向外扩散,像树根一样沿着经脉蔓延。所过之处,黑焰寸寸断裂,化为飞灰。他的灵力海开始重新凝聚,虽然比之前小了一圈,但更加凝实。
火焰轰然炸裂。
所有周云鹤的脸在同一刻崩解,化作点点火星,随风消散。空中只剩下最后一缕黑气,蜷缩在角落,微微颤动。
江临渊站起身。
他走到那团黑气前,低头看着它。
“你不是周云鹤。”他说,“你也从来不是我的弱点。你只是我不敢面对的一部分——那个想逃、想放弃、想把责任推给命运的我。”
他抬起手。
金光从掌心涌出,将那团黑气包裹。
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它只是静静地被净化,最后变成一丝青烟,消失在空气里。
四周安静下来。
火焰退去,露出一片荒芜的山地。地上满是裂痕,像是干涸的河床。远处有一座残破的石台,上面刻着三个字:离火阵。
他低头看自己的胸口。
香烛已经化为灰烬,只剩下一小段木梗粘在皮肤上。他轻轻把它揭下来,握在手心。
背包还在肩上,侧袋空了。
他知道,那个从小戴着的平安符,再也回不来了。
他盘腿坐下,双目紧闭。体内灵力缓慢流转,虽然滞涩,但仍在运行。眉心处隐隐有光闪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松动。
风从山脊吹过来,带着灰烬的味道。
他没有动。
远处的石台忽然震动了一下。
一块碎石从边缘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临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