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是被一阵铁锈味呛醒的。
他的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每吸一口气都带着刺啦刺啦的疼。
意识回笼的瞬间，识海深处传来系统残片破碎般的嗡鸣，本源之力正顺着七窍往外渗——这是过度燃烧本源的后遗症，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经脉里血液流动的声音，比寻常快了三倍不止。
醒了？
柳烟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韩林偏头，看见她半跪在地上，发间银簪歪了，眼尾溃烂的青纹还在渗着淡金色的血，却仍强撑着用剑鞘支起身子。
她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半块玉珏，指节白得几乎透明，玉珏表面的字缺了半边，在两人中间的命源晶上投下淡青色的影子。
命君。
这个称呼是从头顶落下来的。
韩林抬头，只见原本被黑雾笼罩的塔顶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漏进来，照出那道缓缓降落的身影。
来人身穿玄色大氅，腰间挂着七枚刻着的玉牌，每一枚都泛着幽蓝的光，正是无咎道人临终前提过的蚊道人次子——命君。
你以为打破命源晶就能改写因果？命君的声音像冰锥刮过青铜，他抬手间，命塔四壁突然浮现出无数光影：青云山烧起来的夜，万剑一坠崖时飞溅的血，甚至韩林十岁那年在祖师祠堂翻到秘卷的画面。看见没有？命君指尖轻点，韩林十岁的身影在光影里突然捂住心口，你以为是你自己发现了守剑人的秘密？
不，是我让你发现的。
韩林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他躲在祠堂梁上偷翻典籍，烛火突然无风自动，将秘卷上二字恰好映在他眼底。
原来不是巧合，是命君在推他入局。
本源快没了。柳烟突然扯他衣袖。
她的手烫得惊人，韩林这才发现她后心的衣裳全被血浸透了，我娘说过，守护者的血能引动命塔反噬......她将染血的手按在命源晶上，溃烂的青纹里渗出的金血顺着晶壁往上爬，像条细小的金蛇。
韩林咬碎舌尖，腥甜瞬间漫开。
他强撑着坐直，掌心按在系统残片上——那是块巴掌大的碎片，此刻正发出垂死的幽光，像只快燃尽的烛。逆命程序，启动。他在心里默念，本源之力如决堤的河，顺着系统纹路疯狂灌注。
命源晶开始震颤。
原本凝固的银浆里裂开蛛网状的细纹，那些被禁锢的人脸突然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命君。
柳烟的金血与系统残片的幽光在晶壁上交织，竟慢慢勾勒出完整的字——原来半块玉珏是引，真正的杀招藏在命源晶里，藏在诛仙世界的骨血里。
放肆！
命君终于变了脸色。
他抬手一抓，七枚司命玉牌同时炸裂，幽蓝光芒凝成锁链，直取韩林咽喉。
韩林甚至能看见锁链上缠绕的命线，每一根都缠着他的名字——这是要直接绞断他的命数。
韩林！柳烟扑过来，却被命君的余波掀得撞在墙上。
韩林想躲，可本源几乎耗尽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锁链擦着他喉结划过的瞬间，他甚至能听见皮肤撕裂的轻响。
就在这时，识海里的系统残片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那光不是之前的幽蓝，而是带着暖意的金，像极了无咎道人临终前，祖师祠堂那盏永远不灭的长明灯。
韩林听见系统残片里传来机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检测到命数干涉......激活隐藏权限【命外之钥】......
金光裹住他的身体。
命锁擦着金光边缘划过，在墙上留下深可见骨的痕迹。
韩林摸着脖子上的血痕，突然笑了——原来系统残片不是废了，是在等他燃尽最后一丝本源，等他真正走到绝境。
这不可能......命君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慌乱。
他盯着命源晶，那里的裂纹已经蔓延到了中心，银浆正顺着裂纹往外淌，每一滴落地都发出的声响，像在腐蚀虚空。
韩林扶着柳烟站起来。
他能感觉到系统残片在识海深处发烫，那是新权限激活的征兆。
柳烟攥着他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却在他看过来时笑了：你说......这塔要是塌了，能不能把那老东西的命线也崩断？
命源晶的裂纹突然发出脆响。
韩林抬头，看见塔顶的黑雾正在翻涌，那些藏在黑雾里的眼睛突然睁开，每一双都盯着他和柳烟。
命君猛地转头，玄色大氅被黑雾掀起，露出腰间最后一枚未碎的司命玉牌——那玉牌上的二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
轰——
一声闷响从命源晶深处传来。
韩林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命塔四壁的命运幻象开始扭曲，十年前的自己、万剑一、无咎道人......所有光影都在往命源晶的裂纹里钻，像在奔赴一场末日的狂欢。
柳烟的手突然紧了紧。她望着命源晶，轻声说：要碎了。
韩林望着逐渐扩大的裂纹，突然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守剑人守的从来不是剑，是人心。此刻那些被命源晶禁锢的修士魂魄，正顺着裂纹往外飘，每一张脸都带着释然的笑。
命君突然暴喝一声，挥袖卷起黑雾要裹住命源晶。
可已经晚了——裂纹里渗出的银浆滴在他大氅上，瞬间烧出个窟窿。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着皮肤上浮现出和柳烟一样的青纹，终于露出恐惧的神情：你们......你们毁了我的命塔......
韩林没理他。
他盯着系统残片，能感觉到新的权限正在苏醒，像颗种子终于冲破了冻土。
柳烟靠在他肩上，呼吸逐渐平稳，眼尾的青纹开始结痂，露出下面新生的皮肤。
该走了。柳烟说。
韩林点头。
他扶着柳烟往命塔外走，背后传来命君的尖叫，还有命源晶碎裂前最后的嗡鸣。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等命源晶彻底碎裂，整座命塔都会崩塌，所有被命线束缚的因果都会重组。
而他的系统，终于在绝境中苏醒了新的力量。
走到塔门口时，韩林回头看了一眼。
命源晶的裂纹已经蔓延到了顶端，银浆如银河倒卷，那些被禁锢的魂魄正顺着光流往上飞，像要去撞破那层困住诛仙世界的天。
塔顶的黑雾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韩林眯起眼。
他看见黑雾深处，有个比命君更庞大的影子，正缓缓抬起手。
命源晶在最后一声清响中彻底崩碎。
银浆如银河倒灌般从裂纹中喷涌而出，每一滴都裹着幽蓝命线，撞在塔壁上便发出刺啦的灼响。
韩林被气浪掀得踉跄，却在后退时本能地将柳烟护在身后——她眼尾的青纹已完全结痂脱落，露出雪缎般的肌肤，连后心的血渍都淡了几分，显然守护者的血引动的反噬，连她的伤势都在被命运之力修复。
啊——！
命君的尖叫刺穿耳膜。
他玄色大氅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露出底下爬满青纹的皮肤，那些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心口蔓延。
七枚司命玉牌早成齑粉，最后那枚未碎的也在命源晶崩裂瞬间化作飞灰，他抬手去抓飘散的玉屑，指尖却像被无形利刃切割，碎成点点荧光。
我的命塔！
我的因果！他踉跄着撞向命源晶的残骸，却被银浆反噬着灼穿脚掌，你们这些蝼蚁......竟敢......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突然开始虚化。
韩林看见他的魂魄被无数断裂的命线缠住，那些曾被他禁锢的修士残魂此刻化作光箭，穿透他的胸膛——这是命塔崩塌时的反噬，所有被他篡改的因果，都在以最暴烈的方式回敬。
不！我是蚊道人次子......我......
命君的声音戛然而止。
最后一缕虚影被银浆吞没时，韩林听见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是整座命塔在崩塌。
石屑混着黑雾从头顶砸落，地面裂开蛛网似的缝隙，连呼吸都带着呛人的尘土味。
柳烟拽住他的手腕，掌心温度烫得惊人，塔基要塌了！
韩林反手扣住她的手，两人撞开摇摇欲坠的塔门。
风灌进来的瞬间，他听见了从未听过的声音——哭嚎、欢呼、抽噎，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抬眼望去，原本被黑雾笼罩的命塔外，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那些曾被命线操控的百姓正抱着头蹲在地上，有的撕心裂肺地哭，有的颤抖着摸自己的脸，还有个老妇人突然跪在地上，朝着命塔方向重重叩首：醒了......我这是醒了......
他们......柳烟的声音发颤，命线断了？
断了。韩林望着那些重新拥有自主意识的凡人，喉咙发紧。
他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说的守人心，此刻这些或哭或笑的脸，比任何法宝都让他心热。
轰鸣声越来越近。
命塔顶层的石砖开始剥落，砸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溅起一片尘烟。
柳烟突然拽他往旁边躲，发间银簪在跑动中脱落，坠地时发出清响——那是她方才强撑着没说的痛，此刻终于显了形。
柳烟！韩林扶住她踉跄的身子，这才发现她的鞋跟卡在裂开的石缝里，脚踝肿得老高。
别管我......她咬着唇要挣开，可话音未落，整座命塔突然发出沉闷的呻吟。
两人同时抬头。
二十余丈高的命塔正从中间断裂，上半部分缓缓倾斜，像头垂死的巨兽。
石屑如暴雨倾盆，最近的一块擦着韩林耳畔飞过，在他颈侧划出血痕。
韩林抱起柳烟，运起最后一丝本源之力冲跃。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能清晰听见怀里人急促的心跳，能感觉到她环住自己脖颈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用力。
两人摔在离命塔三十丈外的土坡上。
韩林用后背垫着柳烟，石粒扎进肩胛骨的痛几乎要炸开，却在抬头的瞬间愣住了。
命塔彻底崩塌的烟尘里，天空正在变化。
原本被黑雾遮蔽的星辰突然亮得刺眼，北斗七星的连线处浮现金光，像有人在星海里点燃了一盏灯。
那光越来越盛，逐渐凝成一柄半透明的剑形，剑脊上的纹路竟与诛仙古剑如出一辙。
那是......柳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轻得像叹息。
系统提示。
识海里的机械音突然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
韩林感觉系统残片在识海深处发烫，那些原本晦涩的纹路此刻泛着金芒，像活过来的游龙：检测到原初坐标回归，是否启动归墟导航
原初坐标......韩林想起无咎道人留下的秘卷里提过，洪荒时期的修士飞升后会在星海留下坐标，那是连接不同世界的锚点。
他望着天空那柄剑形金光，突然想起系统最初激活时，无咎道人的残魂曾说：等你真正守住人心那日，它自会指引你该去的地方。
是时候了。他低声说。
柳烟抬头看他，眼底映着星光：你要......
一起。韩林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交缠的指缝传过去，系统没说只能传送一人。
柳烟愣了愣，随即笑了。
她的笑在星光下格外明亮，像当年在大竹峰初遇时，她举着木剑说我教你练剑的模样——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总把挂在嘴边的姑娘，后来会为他扑向命锁，会在命源晶前燃尽最后一滴血。
确认。
韩林在心里说完最后一个字，脚下突然泛起银白光芒。
传送阵的纹路从两人脚边蔓延开，像朵盛开的莲花，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韩林！柳烟惊呼一声，下意识攥紧他的手。
他却笑了。
风掀起两人的衣摆，他能听见命塔废墟里传来百姓的欢呼，能看见那柄剑形金光正缓缓下沉，仿佛要钻进传送阵的中心。
系统残片在识海深处共鸣，他甚至能听见无咎道人的声音，混着风声飘来：守剑人，该去更远处了。
下一刻，白光吞没了所有感知。
苍冥界的天空在他们消失的瞬间骤然明亮。
原本被蚊道人黑雾笼罩的云层被撕开一道裂缝，露出深蓝底色。
一朵祥云自裂缝中飘来，托着一卷泛着青光的命书。
命书缓缓展开，首页用金漆写着一行字，在风中微微发亮：
守剑之道，再临世间。
而在更遥远的星海中，一道传送光门正在消散。
两抹身影从光门中跌落，砸在荒芜星球的碎石地上。
咳......
韩林捂着发疼的后腰坐起来，入目是暗红的天空，和遍地焦黑的岩石。
远处有座崩塌的祭坛，断柱上刻着他从未见过的符文，却莫名让他想起诛仙世界的祖师祠堂——那些被岁月侵蚀的纹路里，似乎藏着某个熟悉的名字。
柳烟揉着额头坐起，发间沾着碎石渣：这是......
归墟。韩林望着天空中漂浮的紫色星尘，系统残片在识海深处发烫，或者......更远处。
他站起身，拍掉衣摆的尘土。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光——那里有系统新激活的地图，有星海中未探索的坐标，还有，更重要的。
他向柳烟伸出手，去看看，这里有没有需要守护的人心。
柳烟把手放进他掌心。
两人的脚印，渐渐消失在荒芜的风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