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完整的、毫无阻碍的晨曦，如同金色的利剑，穿透古阳洞顶部的巨大裂隙，悍然刺入这弥漫着血腥与烟尘的昏暗空间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或抬手遮挡。
那光芒，温暖、纯净、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昨夜那扭曲的月光、赤红的灯火、以及狂暴的能量幽光截然不同。
它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照亮了每一张疲惫而染血的面庞，照亮了满地狼藉的碎石与裂纹，也照亮了那尊已然坍塌、如同历史尘埃的青铜鼎，以及角落里那具代表着终结与罪孽的尸体。
金光如瀑，流淌过残破的佛像，抚慰着岩壁上战斗留下的创痕，将整个残破的洞窟镀上了一层悲壮而神圣的暖色。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硫磺与腥气，似乎也被这晨光与逐渐流通的空气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山林般的清新，尽管还混杂着硝烟与血的味道。
“天……亮了。”
一名护卫望着那束耀眼的光柱，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解脱。
他脸上的污血与尘土在光线下格外清晰，但眼神中却重新燃起了属于生者的光彩。
裴昭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眨了眨眼，她依旧半跪在白砚舟的担架旁，紧握着他冰凉的手。
阳光照在她沾满灰尘和血渍的脸上，映亮了她卷翘睫毛上未干的泪痕，也让她怀中那两样收敛了所有异象的龟甲与残篇，泛起了温润古朴的光泽。
她低头看着白砚舟苍白却似乎因这暖意而微微舒展的眉头，心中那冰封的焦虑与绝望，仿佛也被这阳光融化了一丝。
希望，如同这破晓的黎明，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到来了。
裴昭明拄着剑，站在洞口附近，迎接着这崭新的晨光。
金光勾勒出他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身影，照亮了他破损的官袍和身上多处包扎的伤口。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与生机的空气，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一夜鏖战的疲惫与伤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他回头望去，看着洞内忙碌的医官和士兵，看着相互扶持的同伴，看着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的废墟，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胜利的释然，有牺牲的悲恸，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一种见证历史尘埃落定、新时代开启的庄严感。
苏九正在指挥医官将特制的参片含入白砚舟舌下，以吊住他微弱的气息。
阳光照在她专注而疲惫的脸上，她抬手轻轻拂开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发丝，看着这满目疮痍却又充满希望的一幕，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泛起一丝极淡的、欣慰的弧度。
至少，他们还活着，光明终究驱散了黑暗。
龙门石窟，这千年佛国圣地，在经历了一场近乎毁灭的浩劫后，终于迎来了新生。
阳光普照，伊水潺潺，鸟鸣渐起，一切仿佛都在诉说着：最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