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珠上那四个字还在闪:“欢迎回家。”
寒星脚底一滑,差点踩到一具尸体的手臂。她稳住身形,呼吸有点乱,额角渗出细汗。
我没动,手里的折扇轻轻敲了两下掌心。
这阵法不对劲。它不杀人,也不扑上来咬,就在这儿搞心理建设——又是“主人归位”,又是“欢迎回家”,搞得跟多年失散的祖宗祠堂似的。
而且刚才那只枯手抓她的时候,动作太精准了,像是早就埋伏好的触发机关。
我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翻得飞快,一页页过着关于“献祭类阵法”的批注。大多数这种阵,靠的是死人堆数量,或者怨气浓度,但这一个不一样。
它的能量读数很奇怪——每次有人靠近阵眼,紫光就会跳一下;但真正增幅的节点,是在那人做出“自愿”表态之后。
也就是说,它要的不是命,是态度。
我刚想开口提醒她别瞎碰东西,却见她忽然抬起右手,指尖划过左掌,鲜血瞬间涌出。
“你干什么!”我一步跨过去。
她眼神发直,嘴唇微动,声音像是从别人嘴里借来的:
“我自愿。”
话音落,阵眼猛地亮起金光。那些原本暗紫色的纹路像被点燃了一样,一路蔓延到灵珠底部,连连接尸体的血丝都开始发烫,滋滋作响。
灵珠震动频率变了,不再是之前的缓慢搏动,而是急促地嗡鸣,像一台老旧机器终于接通了电源。
我一把扣住她手腕往上拽,硬生生把她的手掌从阵眼边缘拉开。血珠甩在空中,还没落地就被符文吸走。
“醒过来!”我在她耳边低喝,“谁准你替我签收快递的?”
她浑身一震,瞳孔缩回正常大小,脸色唰地白了。
“我……我刚刚……”
“你差点把自己打包寄走了。”我把折扇往地上一插,挡住一道突然窜起的金线,“这阵法认‘真愿’,不认傀儡点头。你那一嗓子要是再晚半秒,现在已经被抽成精华液灌进去了。”
她低头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掌,喉咙动了动:“它是怎么让我……说那句话的?”
“不是你。”我盯着灵珠,“是你体内的半妖血脉对‘楚’字产生了共鸣,它们利用这点把你当信号放大器,强行接入程序。你以为是你自己想说,其实是被塞进去的指令。”
她咬牙:“所以刚才那些尸体喊‘主人’,也是这么来的?”
“差不多。”我蹲下身,用扇尖拨开一块松动的石板,底下那块刻着“孝悌忠”的金属片还在微微颤动,“这套系统会找弱点,情绪、执念、身份认同,哪个能撬就撬。你觉得自己效忠于我,它就把这个‘忠’字放大十倍,直接绕过脑子下达命令。”
她皱眉:“那你呢?你怎么没被控制?”
“因为我压根不信这套。”我冷笑,“从小到大,没人教我要忠要孝要归位。我只信一件事——天上掉馅饼,地下必有坑。”
话刚说完,灵珠忽然剧烈一震。
四周尸体齐刷刷抬头,眼眶里泛起红光,嘴巴一张一合,像是集体上了同一个直播间,正在同步弹幕:
“归位……归位……归位……”
声浪一波波撞过来,空气都在抖。寒星耳朵渗出血丝,踉跄后退两步,右臂鳞片自动浮现,一直蔓延到肩胛骨。
她咬牙撑着没倒,但明显已经快到极限。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这种群体性精神共振,本质上是靠执念堆出来的高压电流,只要找到它的断点,就能反向导通。
我迅速翻开《天命漏洞手册》,一条批注跳出来:
“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情绪峰值必有间隙。”
换句话说,越是疯狂一致的时刻,越容易出现零点七秒的认知盲区。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星盘碎片上。那玩意儿“嗡”地一声悬空旋转,像块破铜烂铁突然通了电。
我顺势划破指尖,让血滴在扇面上,再猛地将折扇插入阵眼裂隙。血顺着符文流淌,映在星盘上折射成一片红光,正好洒在几具靠得最近的尸体脸上。
诡异的事发生了。
那些原本整齐划一念叨“归位”的尸体,动作齐齐一顿。额头上的“楚”字开始扭曲、崩裂,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仪。
其中一具甚至张开嘴,发出一声凄厉哀嚎,紧接着整具躯体化作黑烟,炸成一团灰烬。
“你们供的神像塌了,还拜什么?”我收回扇子,冷笑,“偶像都查无此人,饭圈也得解散。”
寒星扶着石柱站稳,喘着气问:“你做了什么?”
“很简单。”我抹了把脸上的灰,“它们以为‘楚昭’是个固定角色,可以批量复制信仰。但我根本不在三界注册名录里,它们拜的是一串错误代码。我用半妖血当干扰源,把这串代码变成乱码,系统自然崩溃。”
她愣了一下:“所以你是……404页面?”
“准确说是‘服务器未响应’。”我瞥她一眼,“不过能想到这层,说明你脑子还没被洗干净。”
她咧嘴笑了笑,随即又皱眉:“可灵珠还在亮。”
确实。
虽然金纹已经褪去,变回暗紫色,但灵珠仍在震动,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在积蓄下一波爆发。
地面也开始龟裂,裂缝从阵眼向外辐射,像蜘蛛网一样爬满整个石台。
寒星站的地方“咔”地一声塌了寸许,她差点跪下去。
我眼疾手快把她后领一抓,甩到一根还算稳固的石柱边上。
“老实待着。”我说完转身,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覆在折扇表面。
扇骨上的刻文亮了起来,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暂时封住了脚下最大的那道裂缝。
我蹲下来检查阵眼,发现那块金属片还在轻微震动,表面“忠”字边缘已经开始融化。
“毒巢母虫的后门没关。”我低声说,“留着吧,等她自己爬出来收尸。”
寒星靠着石柱喘匀了气,忽然问:“如果这阵法真的只是为了收集‘楚昭’的数据……那你到底是谁?”
我没答。
风从深渊深处吹上来,带着一股甜腻的腥味。
灵珠的光芒忽明忽暗,照得我们影子在岩壁上拉长又缩短。
她看着我,声音很轻:“你从来不说自己的事。你不属于三界,没有出生记录,连冥河老怪都说你名字不该存在……你到底是不是‘楚昭’?”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
“名字算个屁。”我说,“重要的是,谁在用这个名字发号施令。”
我走到她面前,伸手把那根松脱的红绳重新系紧。
“记住,下次有人让你‘自愿’,先问清楚——自愿之后,是谁拿走好处。”
她点点头,握紧了腰间的星盘碎片。
灵珠忽然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同。
紫光不再扩散,而是向内收缩,像一颗心脏正在回缩等待下一次泵血。
阵眼中央,那块金属片彻底融化,露出底下一道新的刻痕。
三个字:
“诛邪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