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刃风旋重新聚拢，嗡鸣声压得人耳膜发沉。渊主站在黑雾中央，白袍下摆沾了暗痕，像被夜露浸透的纸灰。他右肩微微起伏，刚才那一击虽被星盘碎片撞偏，但修复得极快，连气息都没乱。
可我知道，真正的破绽不在右边。
他的左手还贴在眉心，指缝间漏出一丝抽搐。左眼瞳孔比右眼大了一圈，像是两盏灯里坏了一根灯丝——亮着，但频率不对。
《天命漏洞手册》里的批注在我脑子里翻页：“情绪失控者，神魂震颤先现于单侧瞳孔扩张，持续超过三息，则本能掩目以阻外界刺激。”这不是弱点，是身体记住了千年的压抑模式。就像人打喷嚏会闭眼，他一旦怒到临界点，就会下意识捂住那只失控的眼睛。
而现在，他已经撑了七息。
“寒星。”我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旋盖过，“别攻肩，打左腰半寸。”
她没抬头，只是握戟的手紧了半分，呼吸节奏变了。下一瞬，她右臂鳞片金光暴起，像是熔铁浇在骨头上，整个人猛地蹬地跃起。
渊主察觉时已经晚了。
她不是直线突进，而是借我折扇虚点地面的一瞬反作用力，整个人呈螺旋状腾空，战戟未出，身形已成下刺之势。这一招是我们早年练出来的老把戏——用最小的动作骗最大空档。
戟尖精准刺入他左腰。
那里原本被一层血雾遮着，肉眼看不清，但我知道，那是支撑轴心。他站姿重心偏右，左腰承力最多，旧伤未愈时最怕冲击。果然，戟入一寸，血雾崩裂，发出类似瓷器开裂的脆响。
他闷哼一声，身形微倾。
九柄血刃旋转频率骤降，风旋出现断层，像是卡帧的影像。
就是现在。
我折扇横扫，银纹一闪，两柄正欲回防的血刃被引偏，撞上石柱炸出碎石飞溅。烟尘四起的刹那，寒星已抽身落地，单膝跪地喘气，战戟插进石缝撑住身体。
“主人……”她咧嘴笑了，嘴角带血，“我打中了。”
我没答话，盯着渊主。
他一只手按在伤口上，黑雾翻涌，正在修复。那双眼睛缓缓扫过来，阴沉却不慌乱，反倒像是……松了口气。
“知道弱点又能如何？”他开口，声音比刚才稳得多，“你以为这是破绽？”
我心头一跳。
不对劲。
刚才那阵抽搐，来得太顺了。一个能把情绪藏三千年的家伙，真会因为几句嘴炮就暴露生理反应？更何况，他左眼扩张的时间，恰好卡在我指挥寒星出手前一秒——像是故意等我们扑上来。
我折扇轻敲掌心，脑内快速过一遍刚才的节奏：言语激怒→瞳孔放大→捂眼→指挥突袭→得手。
太顺畅了。
顺畅得像踩进了别人设计好的节拍里。
“寒星。”我低声，“退后半步。”
她愣了一下，还是照做，慢慢把戟从地上拔出来，拄着往后挪。她动作刚完，渊主忽然笑了。
“你倒是警觉得快。”他抬起手，抹去眉心血渍，那只左眼已经恢复正常大小，瞳孔收缩如针尖，“刚才那一击，我很痛。但你知道更痛的是什么吗？”
我没接话。
他知道我不敢接。
这种人最喜欢用“真相”当诱饵，张嘴就是陷阱。他说半句，你就得猜三句，等你开始想，就已经掉坑里了。
“是你们以为赢了的时候。”他慢悠悠地说，九柄血刃重新悬浮，排列成环，“每一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寒星喘着气，小声嘀咕：“这人怎么说话跟算命先生似的，能不能打完再讲？”
“闭嘴。”我淡淡道，“他现在不说废话，说明杀招要来了。”
果然，渊主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张开，九柄血刃随之升高半尺，旋转速度再度提升，风旋边缘开始割裂空气，留下淡淡的红痕。
这不是之前的压制节奏。
这是蓄势。
我迅速翻开《天命漏洞手册》，一页残纸浮现，墨迹自动重组：
**“连续受创后若未退避，必有隐藏手段启动，建议规避正面交锋。”**
批注末尾还加了个小字括号：【上次这么写的人，现在坟头草三丈高。】
我合上册页，冷笑一声。
“看来你是真打算拿命演戏啊。”我对渊主说，“疼也忍，破绽也露，就为了等我们冲上去？你图啥？图个战术成就奖？”
他不答，只是眼神微动。
那一瞬，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刚才捂眼的动作，虽然是本能，但他没有掩饰抽搐的过程，反而刻意延长了时间。
他在等我们确认“这就是破绽”。
而最危险的猎手，往往先把自己扮成猎物。
“寒星。”我低声道，“待会无论发生什么，别碰他流的血。”
她一怔：“为啥？”
“因为那不是血。”我说，“是饵。”
话音未落，渊主左腰伤口处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滚，不是修复，而是向外扩散，像某种活物在挣脱束缚。紧接着，那团黑雾凝成细丝，顺着地面蔓延，速度极快，直奔我们脚下。
我立刻后撤，折扇拍地，银纹闪动，在身前划出一道屏障。寒星也反应极快，战戟横扫，金光掠过，几根黑丝被斩断，落地后竟如蛇般扭动，试图缠上她的靴底。
“操！”她一脚踢开，“这玩意儿还会爬？”
“别让它沾皮肤。”我提醒，“噬魂类的东西，沾上就收不回来。”
她咬牙点头，半妖化状态再次爆发，右臂鳞片金纹流转，整个人腾空跃起，战戟自上而下猛刺其中一股黑丝源头。
“轰！”
一声闷响，黑雾炸开，余波震得灵珠台地面裂开蛛网状纹路。烟尘中，渊主依旧站立原地，衣袍破损，却站得笔直。
“你们打断了它。”他声音平静，“但它已经记住了你们的气息。”
我眯起眼。
记住了？
那不是攻击，是采样。
这家伙根本没想靠那一击杀人，他是想用我们的行动、体温、魂力波动，去完善某种术法。就像程序员调试代码，先让你跑一遍bug，再针对性修补漏洞。
“寒星。”我低声，“接下来别单独行动。”
“明白。”她落地站稳，战戟横在身前，“咱们一起上？”
“不。”我摇头，“等他先动。”
渊主站在原地，九柄血刃缓缓转动，黑雾在他脚下汇聚成圈。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最后停在我脸上。
“楚昭。”他忽然叫我的名字，语气竟有一丝怀念，“你说我是替罪羊，是垃圾回收程序。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我留下来处理这些烂摊子？”
我没答。
他知道我不敢答。
因为答案太简单，也太可怕。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不该存在的人。
空气凝滞了几息。
然后，他抬起了手。
九柄血刃不再旋转，而是静止悬空，刀尖齐齐指向我们。
下一秒，它们同时震动，发出低频嗡鸣。
我脑内的《天命漏洞手册》猛地翻页，一行新批注浮现：
**“剑阵再压，避其锋芒。”**
寒星握紧战戟，呼吸加重。
我知道，真正的战斗，这才刚开始。
渊主嘴角扬起，露出森白牙齿。
他手腕一抖，九柄血刃同时离弦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