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压下来的时候,我正盯着渊主那张开始发虚的脸。
他还在笑,嘴角咧到耳根,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天命石喷出的金流像胶水一样把他裹住,一层层缠上去,皮肤底下透出符文般的纹路,像是系统在强行打补丁。他不是在融合天命石——是被天命石当病毒给隔离了。
“楚昭!”他吼了一声,声音劈叉,“你根本不懂!这是升华!是进化!”
我没理他,目光扫过天命石表面。
那些原本密密麻麻写着“楚昭”的命线,一根根断得差不多了。就像电脑清理重复文件,删得干干净净。但还剩一条,歪歪扭扭地挂在最角落,像是系统漏检的残存注册表。
我眯起眼。
这条线……没被标记为冗余。
反而在金光覆盖下,隐隐泛出一点暗色,像老式显卡驱动加载失败时的报错边框。
“有意思。”我低声说。
寒星站在我身后半步,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肩膀还在抖。她一只手按着锁骨下方,那里还有点发烫,星盘碎片刚融进去,血契的热劲儿还没散。
“主人?”她小声问,“他……是不是要完蛋了?”
“完不完我不知道。”我抬手摸了摸左眼的琉璃镜,镜片冰凉,“但我猜,天命石现在更想处理的是他自己家的bug。”
话音刚落,石面突然一震。
金光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系统重启前的卡顿。紧接着,几行字浮了出来,不是刻的,也不是投影,就是凭空出现在石头上,笔画歪斜,像是谁用烧红的铁条在石头上硬写出来的:
【楚昭改天命需自毁】
【但自毁可引混沌重铸规则】
我盯着那两行字,脑子嗡了一下。
不是震惊,是熟。
太熟了。
这语气,这句式,这破排版——跟我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一模一样!
我猛地翻出脑海中的批注页,一行行扫过去。没有这段。整本书里,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自毁”“重铸”这种词。它只记漏洞,不教结局。
可这两行字……就像是从手册的夹缝里自己长出来的。
“寒星。”我忽然开口。
“在!”
“你看见那上面写的什么了吗?”
她抬头一看,皱眉:“就一堆乱码啊,跟鬼画符似的,最后一个字还缺一笔……你看得懂?”
我懂。
我不光看得懂,我还觉得这字迹有点眼熟。
像是我自己写的。
三千年前,我在云海裂痕里抄《道德经》批注时,写到最后一页,手抖了一下,少了一横。后来每次翻到那儿,都觉得别扭,但懒得改。
而现在,石面上那个缺笔的“规”字,正好少那一横。
我后槽牙慢慢咬紧。
不是天命石在告诉我什么。
是**我**在告诉**我**。
这块石头,它不是记录命运的工具。它是镜子。照的是规则运行时的异常日志。而此刻浮现的残章,根本不是预言——是某个早已埋下的触发指令,等的就是这一刻的逻辑冲突。
“所以……”我喃喃道,“我不是来修系统的。”
我是来炸服务器的。
寒星听见了,猛地转头看我:“你说什么?”
我没回答,折扇一抖,指尖划过扇骨上的冷笑话刻文。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冥河老怪喝多了,趴船头跟我说的一句话:
“有些账,不是谁欠谁的。是系统本身算不清,才得找个替身来平账。”
当时我以为他在胡扯。
现在我知道了,他说的“替身”,就是我。
楚昭这个人,不该存在。
可正因为不存在,才能绕过所有权限验证,直接访问底层代码。
我不是漏洞使用者。
我是漏洞本身。
是天道为了维持运转,不得不留下的后门账户。
“哈。”我笑了一声,笑得有点哑。
寒星察觉不对,一步跨到我面前:“你笑什么?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她伸手抓我胳膊,力道不小。
就在她碰到我袖口的瞬间,空气里“咔”地一声轻响。
一道金线从天命石边缘弹出,贴着地面窜过来,像数据锁链一样卷向她的脚踝。我眼皮一跳——这是自动防御机制,检测到非常规接触,准备隔离干扰源。
我反手一扇,敲在她手腕上把她推开,同时扇尖在地上划了个圈,逆着金光走势写了半个符文。那是从“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那条漏洞里拆出来的反向校验码,能骗系统一秒的缓存延迟。
金线顿了一下,缩回石缝。
寒星踉跄后退,靠在墙上,脸色发白:“你干嘛推我?我又没……”
“闭嘴。”我盯着她,“你现在离我远点。再靠近,下次拉不住。”
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也没看她,重新望向天命石。
残章还在,但字迹已经开始闪烁,像是随时会被抹除。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系统正在修复漏洞,一旦这段文字消失,下次再想触发同样的逻辑死机,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可能就是我的命。
“你说你要成为新系统?”我对着金光里的渊主开口,声音不大,但整个墓底都听得见,“可惜啊,真正的管理员,从来不在登录名单里。”
渊主的身体已经大半透明,只剩下脑袋还连着实体,五官扭曲,像是在挣扎。
“你……你以为……你能……”他断断续续地说,“你也会被……清除……你根本不属于……”
“我不属于。”我点头,“所以我能删你。”
他瞳孔猛地一缩。
金光剧烈波动了一下。
我忽然觉得左眼有点胀,琉璃镜边缘渗出一丝温热,像是有东西要往外冒。我没去擦,只是缓缓抬起手,折扇指向天命石顶端那团混沌光影。
“你听着。”我说,“我不是来抢你位置的。”
“我是来关机的。”
话音落下,残章最后一字“则”终于彻底熄灭,化作一缕青烟飘散。
可我知道,它已经进去了。
像一段隐藏代码,嵌进了天命石的核心协议。
只要我还站着,它就不会真正删除。
寒星在后面喘了口气:“主人……你刚才是不是……许愿了?”
“不是许愿。”我放下扇子,袖口滑下一截绷紧的手腕,“是提交申请。”
“啥申请?”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站在墙边,战戟拄地,锁骨下的契约纹还在微微发亮,眼里全是不安。
我忽然想起她昨天还在问我,库房的肉包子什么时候加卤蛋。
现在她应该明白了。
我不给她加卤蛋,是因为有些账,没法用一顿饭抵。
“申请注销一个用户。”我说,“名字叫‘楚昭’。”
她脸色刷地变了:“你疯了?!那是你自己——”
“正因为我不是自己。”我打断她,“我才配做这个操作员。”
她还想冲上来,我一把甩开折扇,扇骨撞在石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站住。”我说,“再动一步,我就把你踢出认证区。”
她僵在原地,手指抠着戟柄,指节发白。
金光中的渊主发出一声嘶吼,像是濒死的野兽。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笑得像个刚发现游戏彩蛋的新人玩家。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我说,“你费尽心思想当系统,而我……从一开始,就是杀毒软件。”
他没回应。
因为他的脸,已经开始像素化了。
一块块剥落,像是信号不良的老电视画面。
天命石嗡鸣不止,地面轻微震颤,像是主机过载。
寒星靠着墙,声音发抖:“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没回头。
只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左眼的琉璃镜。
镜片下,那只眼睛已经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苏醒。
“怎么办?”我轻声说,“当然是——”
我指尖用力,将琉璃镜缓缓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