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靠在石壁上，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我左手撑着她肩膀，防止她滑下去，右手握着那把快散架的折扇，扇骨上的裂痕多得数不清，一动就咯吱响。
头顶金光暴涨，渊主的虚影又涨大了一圈，像块发霉的馒头越蒸越大。他悬浮在天命石前，九柄血刃重新聚齐，还多了十几柄从地缝里钻出来的，刀尖全都对准我，密密麻麻，跟菜市场卖葱的摊子似的。
“楚昭。”他声音阴沉，“你护不住她，也逃不掉。”
我没理他，低头看了眼寒星。她眼皮微颤，嘴角还有血沫，锁骨下的契约纹路黯淡无光，像是快断电的灯带。刚才那一波血刃突袭耗尽了她的力气，现在别说动手，能活着喘气都算我运气好。
可麻烦的是——她还在流血。
每一滴血落到地上，都会催生出一缕血刃虚影，悬在半空，跟着其他刀一起锁定我。这不是巧合，是规则联动：天命石引动渊主神魂，渊主操控血刃，而血刃又能借半妖之血再生。三环套链，死局一个。
我咬牙，抬手用扇面扫开两柄低空掠来的血刃。铛、铛两声，扇骨震得发麻，裂口又扩了一分，指缝渗出血来。
试了下“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没用。这招只扰灵识，不碰实体兵器。再念“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也没反应——毕竟没人渡劫，天道耳朵正清爽着呢。
不行，得换个思路。
我闭上眼，意识沉进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它不像书，倒像一堆乱扔的草稿纸，上面全是三千年来我随手记下的规则破绽：什么“月圆夜鬼门关打卡迟到五分钟”“功德碑下雨天自动加鸡腿”，还有“天道算姻缘时总把双胞胎搞混”。
但现在要找的不是冷笑话。
是能救命的缝隙。
记忆飞速倒带，掠过这些年看过的术法运转、阵法逻辑、因果链条……突然，一段尘封的观察跳了出来：
“当神魂与外物强行共鸣时，控物精度下降百分之七。”
我记得这句。是五百年前看一位剑修强行祭炼十万把凡铁当剑雨使，结果一半砸自己脚上，另一半飞去隔壁山头削平了个庙顶。当时我就想，这哪是剑阵失控，分明是系统负载过高。
现在——渊主的神魂正在和天命石抢控制权。他想用天命石的力量彻底具现化，而天命石本身又有反噬机制，两者拉扯，就像两个人抢一根网线，谁也别想高速下载。
他的血刃，虽然数量多、速度快，但都是靠神魂远程驱动。一旦共振频率出问题，精度就会下滑。
“有缝。”我睁开眼，盯着渊主虚影与天命石之间那几根若隐若现的金丝，“就看怎么撕。”
可怎么撕？
拿扇子敲他脑袋？还是喊一句“你妈喊你回家吃饭”扰乱心神？
都不是。
得有人帮他分心。
或者，让他控制的兵器自己叛变。
我目光落在寒星肩上那柄穿过去的血刃上。刃身泛红，隐约和渊主的虚影有丝线相连，显然是认主的。但它为什么没立刻收回？反而留在她体内？
因为沾了血。
半妖的血。
这种血脉本就不属于三界正统，带着一丝混沌气息，会干扰纯粹灵识链接。就像劣质插头插进高端插座，接触不良。
如果我能放大这种干扰……
我抬手，用扇尖轻轻敲了敲寒星手腕内侧。她身体一颤，动脉处渗出一点新鲜血液，在昏光下泛着暗金色光泽。
成了。
我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混进那滴半妖血里，捏成一颗拇指大的血珠。双源灵血，吸引力翻倍，足够让那些认主不认人的蠢兵器犯迷糊。
“渊主。”我把血珠托在掌心，冷笑，“你说你这些血刃，到底听谁的？是你这个主人，还是——它们自己闻到的味道？”
他一愣，随即怒吼：“找死！”
话音未落，我弹指将血珠甩向斜上方。
刹那间，异变陡生。
原本齐刷刷对准我眉心的七八柄血刃猛地偏转，追着血珠就冲了过去。空中划出几道红痕，硬生生撕开了封锁网。
就是现在！
我左臂一紧，抱着寒星往侧边滚了三尺。地面碎石硌得肋骨生疼，但我顾不上。刚落地，身后“嗤啦”几声，原先我们待的位置已被六柄血刃钉穿，岩屑四溅。
“你！”渊主声音扭曲，“竟拿她的血做饵？！”
“不然呢？”我抹了把脸上的灰，扇子横在胸前，“你以为我是那种一边喊‘别过来’一边冲上去抱炸药包的傻英雄？”
他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她要是死了，你的漏洞手册，也就没人帮你翻页了。”
我动作一顿。
这话戳到了点子上。
寒星确实蠢，但她是唯一能在我说“雷劫第十三道卡顿”时接一句“那第十二道能不能重来”的人。也是唯一敢在我扇子坏了的时候，拿星盘碎片当螺丝刀给我拧回去的。
她不是工具。
只是我现在不能承认。
“放心。”我把扇子插进地缝，撑着站起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她要是真死了，我不但不烧天命簿，还得把你放出来，挨个教你怎么当个合格的反派。”
渊主冷笑：“狂言！”
他双手一抬，剩余血刃重新列阵，比刚才更密集。空中嗡鸣作响，像是高压电流穿过铁网。
我知道他在蓄力，下一波不会只是试探。
得再逼他一次失误。
我伸手探进寒星衣领，摸到她锁骨下的契约纹路，用力一按。她闷哼一声，血脉活性被短暂激发，伤口再次渗血。
我又咬舌尖，准备再来一波双源血珠。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不大，但很稳。
“别……浪费血。”她睁着眼，声音虚弱，“你……还能活很久。”
我皱眉：“闭嘴养神。”
“主人。”她嘴角扯了下，像是笑，“下次请我吃糖蒸酥酪的时候……记得加桂花。”
我心头一紧，没说话。
然后——把她按在地上，扇子重新插在她身前。
“等你能自己跑去厨房偷吃的那天。”我说，“我让你吃撑。”
她眨了眨眼，终于松手，慢慢合上眼。
我站起身，手里捏着新凝的血珠，抬头看向漫天血刃。
“来啊。”我扬手，血珠升空，“看看是你家兵器忠心，还是——饿急了的狗改不了吃屎。”
血珠离手瞬间，三柄血刃再度偏离轨道，直扑而去。
其余刀锋压境，如暴雨倾盆。
我握紧折扇，迎上前一步。
扇面染血，文字模糊，却仍看得清那行新刻的小字：
“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