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扑在脸上,像被砂纸磨过。我抬手挡了挡,袖口滑落时露出一截温润的符石,紧贴着皮肤,不烫也不凉,像是它本来就在那儿。
寒星站在我身后半步,咳了两声,抹掉脸上的沙粒:“这就是魔窟?”
我没答,只望着远处那座直插云层的漆黑巨塔。塔底血色符文缓缓流转,像是某种封印正在松动,又像是呼吸。这地方不像个入口,倒像个胃,等着吞人。
可眼下更热闹的不是塔,是塔前。
三教九流全挤在这片荒原上,正道长老盘坐中央,背后弟子列阵;散修抱团取暖,眼神乱瞟;还有几个披着斗篷的,连气息都藏得严实,一看就是来捡漏的。他们没动手,也没说话,就这么围着魔窟大门,像一群等开席的食客。
“主人,”寒星低声说,“他们好像……在排队。”
“嗯。”我轻哼一声,“等前面的人进去送死,好轮到自己捡便宜。”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青衣修士皱眉转头:“哪来的狂徒,胡言乱语!”
我懒得看他,折扇在掌心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响。这声音不大,但在场所有人耳朵都是一震——不是音波攻击,是规则层面的震荡,专治装模作样的老东西。
“我说你们是废物,还嫌我说得太重?”我终于开口,语气像在点评路边摊的臭豆腐,“刚才那群残魂扑出来的时候,你们在哪儿?躲在阵法里念保命咒吧?”
人群一阵骚动。
一名白须老者怒目而视:“竖子安敢辱我等!我乃玄天宗执法长老,今日若不教训你一番——”
“玄天宗?”我打断他,扇子一展,露出背面一行小字,“‘功德簿上名字写错,因果自动抵消’——你们门派三百年前被天道除名的时候,怎么没人提醒你改族谱?”
老者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当然不知道,那天雷劫劈下来,其实是天道系统卡了个bug,把他们整个宗门记成了“已注销账户”,可这群人还当自己是正统,天天烧香拜牌位,跟死人上坟一样虔诚。
寒星在我身后憋笑,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你!”另一侧冲出个年轻修士,满脸涨红,“就算你有点手段,也别以为能在这儿撒野!魔窟岂是你想进就进的地方!”
我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笑声不响,却让全场安静了一瞬。
“你说得对。”我点点头,“魔窟确实不是谁都能进的。”
那人一愣,还以为我认怂了。
结果我下一秒就把扇子指向他鼻子:“所以你现在站这儿,算什么?观光团领队?”
周围不少人嘴角抽了抽。有人想笑不敢笑,有人想骂又怕惹上身。
我收扇,慢悠悠往前走了两步。沙地没留下脚印,不是轻功多高,而是这片空间本就不稳,随时可能塌成数据碎片。我能走,是因为袖中那枚符石在替我认证权限。
而他们,连登录界面都没弹出来过。
“你们知道为什么天命石会选我?”我背对着魔窟,面对这群人,声音不高不低,“因为它看得出来,有些人活着就跟离线状态一样,连系统提示音都收不到。”
“放屁!”一名魁梧大汉怒吼,手中战斧一震,“老子横扫北境七十二寨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喝奶呢!”
“哦?”我挑眉,“那你去试试开门啊。”
他一怔。
所有人目光都转向那扇紧闭的巨门。血纹流转,却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
“它不认杀戮值,不认修为等级,更不认你们供在祖堂里的破烂牌位。”我淡淡道,“它只认一件事——谁有资格改写规则。”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转身对寒星说:“我们进去。”
她点头,握紧了腰间的星盘碎片。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十几道神识同时扫来,像探照灯一样往我身上照。这是典型的试探手段,想用威压逼我显露深浅。
可惜,他们的神识刚碰上我左眼的琉璃镜,就被自动反弹回去。有个倒霉蛋当场喷了口血,捂着脑袋跪倒在地。
“窥探不成,反被反噬。”我冷笑,“你们连自己的认知边界在哪都不知道,还妄想进魔窟找宝贝?”
“你到底是谁!”那执法长老终于忍不住吼出来。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平静,却让他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三千年来,”我一字一顿,“我埋过神,烧过命,踩碎的规矩比你们读过的经文还多。现在,你们问我——是谁?”
风沙忽然停了。
不是自然停的,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下的。连空气都不再流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一句话落地。
我抬起手,扇尖轻轻点向魔窟大门。
“看见那道裂缝了吗?”我问。
众人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巨门中央有一道细微裂痕,宽不过指缝,深不见底。
“那是天道打哈欠时漏出的缝隙。”我说,“你们挤在这里,是想捡它流下的口水?”
一片死寂。
有人脸涨得通红,有人低头不语,更有几个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被我点名。
寒星在我身后笑了:“主人,你说得太损了。”
“损?”我收扇入袖,“我已经很客气了。真要揭底,我现在就能告诉他们,里面第一个机关叫‘诚信考验’,专门炸那些嘴上仁义道德、背地里偷改命格的伪君子。”
她笑出声来。
我迈步向前,走到魔窟门前,伸手虚按在那道裂缝上。符石微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身后传来压抑的议论声,有人不服,有人忌惮,更多人只是茫然。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人凭什么这么狂?
凭我看穿了系统的漏洞。
凭我本身就是个不该存在的补丁。
凭我现在站在这儿,不是来闯关的,是来验收的。
“寒星。”我没有回头。
“在。”
“待会进去,别碰地上任何发光的东西。”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宝物。”我淡淡道,“是上一批寻宝者的骨灰。”
她说不出话了。
我也懒得解释更多。这种地方,活下来的从来不是最强的,而是最少犯蠢的。
我最后扫了一眼身后那群人。他们依旧站着,却没有一个敢上前。
很好。
有些人天生就不该碰命运的开关。
我抬起脚,鞋底悬在门槛之上,尚未落下。
寒星站到我身边,呼吸平稳,眼神亮得吓人。
她不再问前路有多凶险。
因为她已经明白——
主人所行之处,本无正道,亦无禁忌。
我的脚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