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冰冷，包裹着林澈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无尽的深渊中下坠，唯有意识深处那点淡绿色的“源点”标记，如同风中之烛，摇曳却顽强地散发着微光，维系着他与现实的最后一丝联系。
破碎的梦境光怪陆离——冰冷的机械触手、闪耀着金光的“方舟”符文、收割者猩红的目光、还有K-73那充满杀意的电子眼……最后，一切都定格在那支离弦的黑色箭矢，以及精英收割者指挥官轰然倒地的画面。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挤出，林澈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相对干净、但布满灰尘和油污的金属地板上，身下垫着一些破旧的帆布。头顶是锈蚀的管道和剥落的线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陈年灰尘的味道，偶尔还能听到远处滴水的声音。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巨大空间。
“你醒了？”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他靠在一个布满仪表盘的巨大控制台旁，左臂的绷带已经换过，但血迹依旧渗透出来。灵狐正在不远处检查着一个老旧的武器箱，盾山则守在唯一可见的入口处，巨盾立在身旁，如同沉默的山岳。大黑第一时间凑了过来，用脑袋蹭着林澈的脸，发出呜咽声。
“我们……在哪儿？”林澈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全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般酸痛无力，大脑更是空空荡荡，那是精神力严重透支的后遗症。
“终端指示的备用能源点，一个旧时代的区域性能源中转站，废弃很多年了。”雷指了指周围，“铁砧镇和收割者暂时都没追来，这里能量场混乱，干扰很强，是个不错的藏身点。”
林澈的目光立刻投向自己身边，那个布满裂痕的“方舟”终端正安静地躺在地上，屏幕一片漆黑。“终端……”
“能量耗尽了。你昏迷时我们检查过，外部接口损坏，无法用常规方式充电。”灵狐走过来，摊了摊手，“不过，我们找到了这个。”
她指向房间中央。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布满灰尘的圆柱形装置，上面连接着许多粗大的、已经断裂或锈蚀的线缆。装置侧面有一个标识，虽然斑驳，但还能辨认出是“方舟”网络的徽记——环绕麦穗的齿轮。徽记下方，有一个不起眼的、与终端接口匹配的插槽。
“这应该是终端提到的备用能源节点，但看起来也早就停止运行了。”灵狐补充道。
希望似乎再次破灭。林澈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源点”能量，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没有终端，就无法联系“曙光”，无法获取更多关于“收割者”和“源点”的信息，他们就像无头苍蝇，只能在废墟中被动地等待下一次危机的降临。
他下意识地再次将精神力沉入意识深处，沟通那个淡绿色的光点。这一次，除了感受到能量的缓慢恢复外，他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之前不同的波动——那是一种带着某种“期待”和“引导”意味的共鸣，隐隐指向房间中央那个废弃的能源节点。
难道……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终端需要能量，而这个节点虽然废弃，但它的核心，是否还残存着一丝与“方舟”网络同源的能量结构？而自己的“源点”能量，既然能激活终端的“生命认证”协议，能否……也唤醒这个沉睡的节点？
这很冒险。他的状态极差，再次强行催动能量，后果难料。而且，谁也不知道唤醒这个节点会发生什么。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帮我……到那个节点旁边。”林澈对雷说道，语气虚弱却坚定。
雷没有多问，和灵狐一起将他搀扶到那个圆柱形装置旁。
林澈伸出手，按在冰冷粗糙的金属表面上。他闭上眼睛，集中起恢复不多的精神力和“源点”能量，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输出，而是如同最细腻的春雨，缓缓渗透进节点的内部结构。
他的精神感知沿着能量的脉络向下延伸，“看”到了节点内部复杂的回路和早已枯竭的能量核心。果然，这里死寂一片，只有一些残存的、属于“方舟”网络的特殊能量印记，如同化石般烙印在结构中。
他小心翼翼地将“源点”能量引导向那些残存的印记，尝试着与之共鸣，如同用一把万能钥匙，去开启一把锈蚀的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澈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节点毫无反应。
就在他即将放弃，以为自己的猜测错误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嗡鸣，从节点深处传来！紧接着，节点表面那些早已黯淡的指示灯，有一颗突然闪烁了一下！虽然微弱，却如同黑夜中的第一颗星！
有效！
林澈精神一振，咬牙继续输出能量。
更多的指示灯开始闪烁，频率越来越快！节点内部传来低沉的运转声，仿佛一个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巨人正在缓缓苏醒！连接节点的那些粗大线缆中，有微弱的能量开始流动！
终于，节点侧面，那个与终端匹配的插槽周围，亮起了一圈柔和的白色光芒！
“快！把终端插上去！”林澈虚弱地喊道。
灵狐眼疾手快，立刻将“方舟”终端拿起，对准插槽，稳稳地插入！
“咔哒。”
一声轻响。
终端屏幕瞬间亮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和稳定！大量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屏幕，最终稳定在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的界面上。同时，房间角落里的几个老旧显示屏也闪烁了几下，竟然也亮了起来，显示出一些模糊的环境数据和结构图！
成功了！他们激活了备用的“方舟”节点！
然而，还没等他们来得及高兴，节点中央突然投射出一道柔和的白光，光芒在空中汇聚，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大约十岁小女孩的全息影像。她穿着干净却有些陈旧的白色连衣裙，赤着脚，面容精致却毫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一个冰冷的、带着明显电子合成痕迹，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稚嫩感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检测到‘生命认证’协议激活……检测到‘源点’波动……符合最高权限访问条件……”
“方舟网络，子节点AI，编号Zero（零），为您服务。”
“请出示指令，或进行身份验证。”
AI？方舟网络的子节点人工智能？
所有人都愣住了，震惊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影像。
林澈强忍着虚弱，上前一步，尝试着问道：“零？你能联系上‘曙光’前哨站吗？我们需要帮助。”
零的影像转向林澈，空洞的眼睛似乎“看”了他一眼，声音毫无波澜：“通讯模块损坏率87.3%。无法主动连接外部网络。数据库部分受损。根据核心指令，优先服务‘源点’携带者及最高权限者。”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侦测到携带者状态：严重透支，生命能量紊乱，精神力受损。建议立即进行深度修复。节点剩余能量可支持基础治疗程序。”
治疗？林澈心中一动。“如何治疗？”
零的影像伸出手，指向节点插槽上的终端：“请携带者手持终端，靠近节点核心。我将引导节点能量，辅助您进行能量梳理和精神力稳定。”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林澈的状态极差，如果能得到治疗，恢复速度将大大加快。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AI，真的可信吗？
雷伸手拦住了林澈，目光锐利地盯着零的影像：“我们如何相信你？”
零的影像依旧毫无表情：“根据《方舟安全协议》第一条，AI核心程序禁止以任何形式直接或间接伤害‘源点’携带者。我的存在，是为了辅助与守护。”
她的解释合乎逻辑，但在这诡异的末世，任何“合乎逻辑”的事情都值得警惕。
林澈看着零那空洞的眼睛，又感受了一下体内糟糕的状态和“源点”标记传来的、对零似乎并无恶意的微弱共鸣。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拿起终端，缓缓走向节点核心。
“林澈！”雷皱眉。
“我需要恢复力量。”林澈声音低沉，“否则，我们撑不过下一次危机。我相信……我的直觉。”
他走到节点核心旁，按照零的指示，将手按在终端上，贴近节点。
“治疗程序启动。”零的影像化作一道流光，融入节点之中。
下一刻，一股温和而磅礴的、带着秩序感的能量，从节点中涌出，通过终端，缓缓注入林澈的体内！这股能量与“源点”能量截然不同，它更加结构化，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有条不紊地梳理林澈体内紊乱的生命能量，修复着受损的精神脉络，滋养着干涸的细胞……
林澈感觉如同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欢愉的呻吟，透支带来的痛苦迅速消退，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宁静。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这舒适的治疗中时，零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检测到外部高威胁迫近……多个‘收割者’信号已进入能源站外围……”
“携带者，请加快恢复……”
“它们的目标……是你……和‘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
林澈猛地从舒适感中惊醒，一股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头顶！
（第二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