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弥漫整个天空，恐怖的雷电从刺眼的金芒中孕育出来，一道接着一道劈下。
那些雷电像一株参天巨树，分叉的锯齿犹如蜿蜒曲折的枝条，每一根都蕴含着毁灭的气息。
半空中，隐身在微尘阵里却离战场只隔着一层单薄屏障的望幽忍不住在心中惊叹。
风雷引，明昊的绝技。
全盛状态的他引来的每一道雷电的威力都不亚于天道考验飞升之人的雷劫。霹雳霆霓，于明神而言不过是掌中随意操纵的玩具。
万钧雷霆之下，黑色的魔息不慌不忙地如雾般铺散开来，有无形的力量在其中飞速搅动，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那旋涡深不见底，每一次旋转，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只见漫天摧枯拉朽直冲而下的雷电，突然像是一把被磁石吸引的铁线，纷纷被吸进那个黑洞般的旋涡里。
每一道劈来的闪电都被尽数吞噬干净，直到雷停电歇，云开雾散。
明昊脸色冷厉，心中却是烦躁不已。
总是这样。
重夜从来不用借以任何外界助力，仅凭自身魔息，就能幻化出任何他想要的防御或者攻击。
魔息形成的状态没有定数，毫无规律，只在每次战斗中随他心意，却回回都是最简单高效的手段，能给予对手最致命的一击。
他的招数不像他那样闻名遐迩，但他对自身魔息的运用却已臻化境。
那种信手拈来的熟稔是连明昊都嫉妒的随心所欲。
风雷引已经了消耗明昊大量神力，他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果断放弃庞大汹涌的法术攻击。
明昊金瞳渐沉，在身前召唤出了一柄长剑。
那长剑通体青碧，剑身上环绕着华丽繁复的龙纹，在天光反射下更像是一块精心雕琢的晶莹碧玉。但那龙身上的鳞片却泛着青光，透出不容忽视的威压和杀气。
重夜见状眉梢微挑，抬手轻喝，
“承夜。”
泛着蓝色幽光的银白魔剑便出现在他手中。
“那可是炼化了东方氏族的启明剑，银鳞，别丢我脸。”
魔剑猛地在他手中震颤起来，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重夜笑笑，在明昊挥剑横斩的同时高身跃起，将手中魔剑同样凌空劈去。
巨大的银色蛟影与青色龙影同时出现在空中。
一蛟一龙高抬兽首，怒吼着朝对方冲撞而去。
阵中观战的既白死死盯着那道龙影，惊讶的睁大眼睛。
他捂住了胸口，强压下因那声龙吟引起的震颤。
那是来自血脉的牵引，那是……
他东方青龙一族的始祖龙灵。
银蛟与青龙相撞的那一刻，迸裂出银青两色的巨大光爆，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等光线渐弱，众人再向场中看去，只见场中已不见青龙的身影，只剩下伤痕累累的的魔蛟，正得意地仰天长啸。
悠长的蛟吟响彻天地，尽展银鳞心中快意。
谁说蛟不如龙！跟着自家神主，他银鳞一样能把青龙始祖龙灵按在地上爆锤！
隐在一旁紧张观战的望幽都有些忍俊不禁。
这银鳞，也太嘚瑟了。
不过也不怪它如此得意。
之前银鳞因失主沉睡七万年，后来还因重夜魔息分体能力被迫降至化神，连临时晋阶至出窍期的啼蛇都打不过。
如今却能以蛟灵力压龙灵，还是东方氏族中最强大的始祖龙灵，今日之前，换做谁都不会相信。
但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难理解。
银鳞是被重夜以半身神血引入承夜剑中的生灵，与重夜心意相通，对其忠诚无比。
而那启明剑，据望幽所知，是明昊在东方氏族始祖陨灭之际捕捉其神魂，将其生生炼化成剑。所以那龙灵即使有着东方氏族血脉，也不过是一个死灵。
生灵对死灵，在这场属于神明之间任何微小破绽都会导致一败涂地的决斗中，银鳞和重夜千万年的默契配合肯定比青龙单纯被明昊操纵的战斗方式灵活的多。
看似是剑灵之争，实则是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剑灵与剑主之间的契合度之决。
重夜眼神欣慰，待银鳞发泄完便将它收回剑中休养。
对面的明昊却是脸色难看，他将启明剑扔到一旁，弃之敝履。
亏他当初听闻重夜拥有剑灵之后，专门费心寻找炼化了东方氏族的神魂成剑。
结果一个始祖龙灵居然不敌一介小小魔蛟，要之何用！
几番交手下，明昊体内的神力已近枯竭，但他知道重夜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样频繁而又大规模地利用神力对战，又祭出了剑灵，双方互有亏损，没有恢复完全的神力都已经见底。
接下来，拼的就是耐力，看谁先撑不住露出破绽。
但望幽还在艰难维持微尘阵，重夜也并不打算跟明昊打持久战。他收好剑，对着明昊淡淡道，
“该我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直接闪现至明昊身前，一拳朝他脑袋轰去。
明昊急忙偏头躲闪，这一拳虽未击中，但包裹着本体魔息的拳风仍旧从他耳旁擦过，将他半张脸和脖子都腐蚀成一片血色。
不等明昊反击，重夜就着出拳的惯性，侧身一脚朝他胸口飞踢过去。
明昊双臂横挡，重夜凌厉霸道的本体魔息不是什么寻常术法就能抵挡的，明昊只能匆忙用仙息附体防御。
虽然抵住了攻击，但他身上附着的仙息却被碎的干净，人也跟着横飞出去。
明昊心觉不妙，想趁机与重夜拉开距离，岂料重夜竟是一手钳住了他的肩膀，再次一拳向他胸口锤去。
此时再防御已经来不及，即使招数上挡住了这一拳，但那拳头上的本体魔息依旧会趁机而入，对他心肺造成重伤。
明昊看着因攻击中门大开的重夜，眼神一沉，放弃抵挡，同样凝聚所有剩余神力一拳朝重夜胸口轰去。
拳头下响起与血肉之间沉闷的碰撞声，伴着“嘶嘶”的腐蚀声，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摒弃了那些能够毁天灭地的高深术法，两个上古神只之间的战斗似乎跟凡人之间的贴身肉搏并没有什么区别。
当两人双双飞出，躺在云层上吐血的时候，也跟普通伤重的凡人别无二样。
望幽觉得眼前的场景似乎有些荒诞，但她看着倒地不起的二人，手中已经下意识凝出了银色光刃。
重夜整个胸口几乎快要被洞穿，内里脏腑碎裂，经脉皆断，本应护主却被用作攻击的本体魔息回到了他胸口处，环绕着可怖的伤口正在艰难而又缓慢的修复。
而明昊比重夜的情况要更糟。
脸颊颈脖处被腐蚀出来的伤口不提，他胸口处赫然一个大洞，周围的血肉组织全然消失，空荡荡地透出身后的云层。
他的脸上血色褪尽，苍白的可怕。
明昊边咳血边艰难地抬手治疗自身的伤势，却发现仙息对这伤口的效果几近于无，甚至令伤势更加严重。
明昊恍然，这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应天虽为仙族翘楚，但其身体仍旧经不住上古神只的一击。虽然如今勉力支撑，但伤口处还残留着重夜的力量，哪怕用他的仙息治疗，他本已濒死的身躯也再承受不住另一位上古神只的力量。
两股力量相互撕扯，只会让他的身体崩坏的更快。
怪不得，怪不得要跟他贴身肉搏。原来不是因为神力耗尽。
明昊抬头看着对面的重夜，神色阴沉。
在相同的力量下，仙体的承受能力当然比不过神躯。
本是重生机缘的夺舍，如今却变成了他的催命符。
明昊垂头看着那双沾满鲜血却又不属于自己的双手，眼底浮现一缕红光，红光之下，狠厉尽现。
不，他还没有输。
另一边的重夜却一眼都没看自己的伤口，撑在身后被衣袖挡住的手中召出了一截树根样的东西。
那是望幽从忘生境中带回的一截忘生树的树根，里面同时注入了她和从烛照神魂碎片中提取出的一丝魂力。
拥有执掌魂魄轮回之力的忘生树的树根，淬进蕴含混沌元气和日月精魄的双神魂力，足以将世间任何一道神魂抹杀。
哪怕上古神只也不例外。
望幽给它取名叫无归。
忘生断魂，再无归处。
只要能破开明昊的防御，趁他重伤后神魂不稳时将无归刺进他身体，夺舍后占据身体主导的明昊神魂就会被抹杀。
当平平无奇的无归被重夜飞速射向明昊时，一直蛰伏在一旁观战的望幽也毫不犹豫地同时出手。
灰色不起眼的树根和银白的光刃分别从前后两方飞向明昊，将他所有的退路堵死。
明昊瞳孔放大，面对身前那截树根，心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的情绪。
他第一反应想向后躲，哪怕明知后方也有偷袭，但他宁愿被身后的攻击粉身碎骨，也不愿被身前的树根沾染分毫。
同时他疾声高喝道，“既白！”
虽然只来得及唤他的名字，但那隐含的意思却十分明显。
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父君应天死在你眼前吗？！
而早在望幽出手的一刻，她就感觉到了阵法波动，心下一沉。
微尘阵是防御阵法，可以抵抗消解阵内外的攻击，但利用阵法之力主动攻击阵外，却没有那么轻易。所以望幽蛰伏半晌，看准了时机才出手，为的就是一击必杀。
而她动手的那一刹那，同时也是微尘阵最薄弱的时候，既白居然趁着这个空隙，直接穿过了身前的阵法屏障！
无归只会抹杀占据身体主导的明昊神魂，并不会伤到应天，可既白却不知晓。
在他眼里，应天的身体已经重伤濒危，最后绝杀的两道攻击更是吹响了死亡的号角。
既白来不及思索，也顾不得望幽之前给他的承诺，身体已经本能地冲了出去，那速度竟然快过了双神的出手，在攻击抵达之前扑到了明昊的身上。
无归和光刃已经近在咫尺，眼看着两道绝杀即将刺入既白的身体，令他魂飞魄散。
重夜眉头轻皱，望幽瞳孔颤动。
但他们已经收不回无归和光刃。
噗呲。
是血肉迸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