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凌宗所有弟子均是红了眼眶，但却纷纷低头应道，
“弟子听令。”
而后他们转身继续着手上护送百姓出城的工作，速度也比刚刚更快了。
望幽垂下眼，遮住眼中的湿意。
“望幽啊，难为你们了。”
她抬头一看，正是一旁排队等候进传送阵的李婶儿。
李婶儿在映风城支了十几年的茶摊儿，望幽只要下山必在李婶儿的茶摊那儿坐一坐，算得上是熟客了。
望幽摇头道，“不难为，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李婶儿叹了口气，“好孩子。”
她看了看那些忙碌着的越凌宗弟子们，感慨道，“你们都是些好孩子。”
望幽眼中酸涩更甚。
李婶儿出生在映风城，她的父母，祖父母都生活在映风城。
映风城里的百姓大都跟她一样，祖上世代都居住在映风城里。因着越凌宗的庇佑，他们不必担忧山林野怪，精魅妖兽，能在城里安居乐业。
家里孩子有天赋的，也都以被选进越凌宗为荣。
城里的这些百姓，算是看着宗中的弟子长大。他们有的是儿时的玩伴，有的是隔街的长辈。
即使是陌生人，只要知道是越凌宗的弟子，也会在他们下山时热情招呼，殷勤送上自家的特产。
只为感谢他们顺手帮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只是单纯想对他们好。
这些百姓普普通通，看似世代被越凌宗庇佑，却也世代拥护着越凌宗。
越凌宗在他们的守望中生生不息，他们也早就成为了越凌宗万年不倒的坚实基石。
所以这样的映风城，这样的百姓们，让他们如何能弃？
望幽遥望着烈火愈烧愈烈的万仞山，最高的凌绝峰已经完全被灰烟笼罩。
她心里难过，却对为护映风城而放弃宗门的提议没有半分后悔。
她一次次启动脚下的传送阵，无视经脉中因频繁消耗灵力而产生的抽痛，只为尽快将百姓们都送出城。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城中还滞留着数千百姓，众人几乎皆是抽空了灵力，但尚来不及恢复，南明离火却已经逼近了。
困神阵因着灵力的缺失对南明离火失去了束缚作用，城中已然能看见白色的焰光，它们正欢快跳跃着要吞噬整座城。
众人看着近在咫尺的火光，一脸绝望。
真的不行了吗？可还有这么多人没出去啊！
剩下的那些百姓仿佛也意识到逃不过这场灾难，纷纷道，
“别管我们了，你们快走，趁现在还来得及！”
“对啊，你们有仙法，没我们这些个负担，能跑快些！”
“走吧，我们的孩子都已经离开了，我们家有后了，你们这群孩子也都快离开！”
“快走！你们越凌宗的人都在这，是想灭门吗！”
重夜收回了阵中魔息，叹了口气道，“没用了，走吧。”
望幽没有理他，继续伸手结印，但脚下的传送阵却已经失灵。
她抓了一把回复的丹药吞下去，但传送阵依旧无法启动。
望幽抬眸看了重夜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抽出了冰刀，转身向烈焰扑去。
“我就知道。”重夜无奈道。
她连月朔镇已经死了的那些魂灵都不会轻易放弃，更别提自家宗门脚下这些活生生的百姓。
他摇头苦笑，飞身迅速跟上了她。
只见望幽握住冰刀，狠狠向逼近的焰心挥去，白色火焰被拦腰斩断，继而再次升腾而起。
望幽再斩，火焰再升。
周而往复，那火焰虽未熄灭，却也比刚刚燃烧逼近的速度好似慢上了些许。
身后跟着的重夜也抬手向南明离火袭去，望幽察觉他来帮忙，转头会心一笑。
换作从前，重夜只会觉得望幽愚蠢又天真，白白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些无用功。
如今，他自己却也忍不住出手相助，做起了他以前眼中的无用之事。
不是他变得有多善良博爱，而是他不愿看到她失望的神情。
重夜知道，即使到了最后一刻，望幽都不会放弃。
既如此，那自有他来为她兜底，左右不会让她为此丢了性命。
令阳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
既无挽回，当有取舍。
他紧了紧手中令牌，方才出声道，
“十八岁以下弟子迅速撤离，其他尚有灵力的继续送人出城，灵力耗光的，随我等一同斩断这南明离火拖延时间。”
话音刚落，就听见商羽大声反对道，
“我不走！”
他提了剑，瞪大了眼睛，满身倔强。
“师兄师姐尚在，岂有我退缩之理！”
商羽牢牢握紧手中剑，上前不厌其烦地一剑一剑刺破眼前的火焰，脸上丝毫不见往常被逼着练剑时的委屈和怠惰，只余坚毅。
“我也不走！”
“誓与宗门共进退！”
年轻的弟子们纷纷反对，没一个愿意离开的。
已经改名成向钰的小石头愣愣的看着望幽挥刀的背影，也默默上前斩焰。
他入门不过一年，才刚刚炼气，却也不想就此一走了之。
那个引他入越凌宗的二师姐还没离开，她都还没有放弃，他也不能走。
令阳看着师弟师妹们无一退缩，心中既欣慰又难过。
他扭头看向青檀，希望青檀能将人一一带走，哪料青檀却撇过了头。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旁的赵苑诗早已一声不吭加入挥鞭斩焰的行列，自始至终既没有骄纵喊累，也没有埋怨不忿。
青檀弯了嘴角，眼中潮湿。
“令阳，随他们去吧。越凌宗向来没有临阵脱逃之人。”
多拖延一刻便能多救一人性命，以己命换他命，都是这些孩子自己的选择。
令阳没有再出声。
所有人都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送人的继续送人，斩焰的继续斩焰。
大家都很安静，即使明知结局，也仍旧朝着一个方向努力。
反倒是那些百姓们，已是泣不成声。
他们是不幸的，无端招惹了这一场天灾。
但他们又是幸运的，因为从未被抛弃。
一刻钟后，南明离火还是烧到了城中，城里还有千名百姓未撤离。
望幽看着已至眼前的白焰，心中一阵无力。
即使她竭尽全力，也依旧无法护百姓和宗门周全。
这就是凡力无力抵抗的神火？
可若仙凡之距不可越，那天道又怎许神火焚世，燎烬凡尘？
脸上突有水滴淌下，望幽茫然的摸了摸脸，她哭了？
“下雨了！”
随着雨水降临，本逼近众人熊熊燃烧的南明离火竟然奇迹般的偃旗息鼓，火苗渐渐小了下来。
望幽愣愣抬头望着天空，她从雨中感受到了一抹熟悉的清气。
“那是……”江空青喃喃道。
重夜却是转头看了一眼望幽，有些担忧。
“慈悲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