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幽眼睁睁看着重夜在眼前消散，拼尽全力也抓不到一丝存在。
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她的身上开始骤然透出一层薄薄的荧光，与天上的玉盘交相呼应。
恍惚中，她竟然真的拦住了一丝黑色。
望幽只以为那是重夜即将消散的神魂，结印飞快将那缕黑色纳入自己的神府。
峡谷口传来喧嚣。
望幽用手背拭干眼睛，压下所有情绪，俯身一把将绛霞兰连根拔起。
等既白与一众天兵终于在雷劫自成的结界消散后冲进谷中时，只看见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帝江，和焦黑一片的息壤。
看着空无一人的谷心，既白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担忧。
……
从极之渊。
望幽将绛霞兰交到芩菡手中后就昏了过去，等再醒来之时，天色仍旧一片昏暗，仿佛这黑夜没有尽头。
她看着窗外愣了许久，直到床边的人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总算是醒了。”
望幽回过神来，轻唤了声，
“娘亲。”
“我睡了多久？”
芩菡见她神色清明，这才放下心来，
“三日。”
望幽猛地坐起身来，抓住芩菡的衣袖，
“那绛霞兰您用了没有？”
芩菡摇了摇头，
“还没有。”
“绛霞兰神性太强，我身体受不住，需要辅助其他药材才能让我慢慢吸收，苍泽今日才将所有需要的药材找齐，我还来不及服下。”
“那……那能不能……”
望幽抓在芩菡袖子上的手猛然收紧，有些踌躇又有些期盼道，
“能不能分我一部分，一点点就好，只要不影响娘亲的药效……”
芩菡双手握住了望幽的肩膀，止住了她不自觉发抖的身体，眼中满是心疼。
“望幽，绛霞兰本就是你拼了命才换来的，别说一点点，就是全部都用在你身上都是应该的，你在担心什么？”
望幽愣愣地看着芩菡，心中积攒的恐惧和伤心突然便再也忍不住，她崩溃大哭道，
“娘亲，重夜为我挡下了雷劫，就这么在我眼前没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来得及保住他一缕神魂。”
“我好怕，我怕绛霞兰只够一个人用，我怕我挽回不了他的性命，我既怕影响娘亲痊愈，又怕没有第二株绛霞兰用来修复重夜的神魂……”
芩菡闻言愣了下，这才算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她伸手将女儿揽进怀中，轻拍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般，温柔而有耐心。
待望幽哭声渐弱，她才慢慢开口道，
“别怕，绛霞兰是上古神草，半株就足以修复神魂，所以我一开始就让苍泽准备的两份药材，另外半株本就打算让你服下，看能不能对你残损的经脉有益。”
“还有，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重夜的身份吗？”
芩菡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
“他是上古魔神。”
望幽猛地停止了抽噎，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芩菡想起重夜对她的承诺，未曾想过他践诺的后果如此惨烈，不由叹了口气。
“上古神只不死不灭。只要尚存一线机缘，便有机会苏醒复生。”
“无论你保住的是他的一缕神魂还是魔息，即使没有绛霞兰，他也可能在未来的某一时刻重新成神。”
望幽眼睛亮了起来，顿时充满了希望，
“真的吗？”
芩菡笑了笑，
“真的。”
望幽闻言心中好受许多，最担心的事情也似乎看到了出路。她的伤势经不起情绪如此大起大落，很快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芩菡见她睡熟，轻声出了房门，在门外站了许久。
她抬头望向无星无月的黑夜，深深地吸了口气。
当看见望幽满身伤痕地将绛霞兰塞进她手里时，她自责地恨不能早早就死的干净，免得女儿遭这场大罪。
她没想到望幽根本没放弃，竟真的越过重重阻碍硬生生将绛霞兰从应天手中夺回来了。
这是她的女儿啊……
她曾不顾性命也要令她诞生在这世上，如今又由她抛却生死也要令她重写命运。
芩菡轻抚自己的胸口，那里有血脉相连的暖意。
门外一直等候的人出声打断了芩菡心中复杂的万千思绪。
“本来服下整株绛霞兰你个把月就能好，现在非要只用半株。这样一来药性减半，你没个几百上千年休想好全。”
芩菡转头看他，浑不在意道，
“能保住这条命就已经是天道垂怜了，区区几百年又当得了什么。
见苍泽仍是一脸不满，她直接揭穿道，
“再说了，某人可是在我提出将绛霞兰分给望幽之前就已经提前准备好两份药材了。”
苍泽顿时闭嘴。
芩菡失笑。
苍泽这人面冷心热，平时对望幽不假辞色，可真到关键时候，还不是希望望幽能补全经脉，少受修炼之苦。
“就是可惜了那位，没想到他能为望幽做到这种地步。”
芩菡沉默。
她也没料到，更不知晓如今望幽的命劫究竟算不算已经消解。
苍泽叹了口气，
“神明复苏哪有你刚刚说的那么简单，现在是将人哄住了，等望幽知道这其中艰难，又该如何面对？”
说是不死不灭，可天道无常，洪荒缥缈，神只重生更是逆天而行，千万轮回都机缘无一。
若当真陨落后如此容易复生，那么这七万年来也不会只有夜神重现世间了。
“望幽未必不知道，可总得给她一个希望。”
芩菡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回道。
苍泽摇了摇头，说回正事，
“已经三天了，玉京那边怕是瞒不住了。”
芩菡捋了捋头发，眼中暗光闪过，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冰夷帝姬。”
次日。
望幽收到了玉京的罪仙诏。
冰夷帝姬望幽，战前私盗神草，动摇军心，意同叛仙，罪不可恕，现令尔速至玉京，伏罪认罚。
望幽轻嗤一声。
应天到底是不敢像对黎央那般直接发诛仙令，给了个台阶等着她们服软。
她对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意外。
雷劫的动静那么大，她当时走的匆忙根本来不及扫尾，远迭峡里处处都是她的刀痕，查到她头上是迟早的事。
如今三四天了才向她问罪，怕还是既白帮着隐瞒拖延的结果。
望幽随手将那诏书扔在一边，换了条月白的裙子，将自己收拾地干净利落。
而后便拿出了芩菡留下的由半株绛霞兰和其他药材炼成的丹药，她并没有服下，而是运功将其精华引入神府，让神府中依附的那一缕黑色慢慢吸收。
做完这些，望幽松了口气，缓步走向门口。
“你到哪儿去！”
刚打开房门，她便被人拦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