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沉默着,心脏沉甸甸地坠下去。
她就那样清凌凌地看着他,不催不逼,只是安静地等。
他读懂了。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大的让步。
商量?
早已没有余地。
从她亮出那手夺命的左手刀,用亲吻与挑衅引他沉沦,再到凝视他伤疤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
她早有决断。
之前所有,不过是她以独特的方式,向他展示力量,安抚他的恐惧,或者说,通知他。
而他,正是因为读懂了,才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最终,在她清澈的注视下,他点了点头。
丁浅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无比明亮的笑容。
看着她这样的笑容,凌寒只剩下满满的无奈:
“就这么开心?”
丁浅点了点头:“嗯!我不想变成你的累赘。”
他突然想起温宁那句刻薄的嘲讽。
原来即便她表现得再不在意,那些话还是落进了心里。
他没有戳破,只是不动声色地顺着她的话调侃:
“丁大小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算计得了人心,耍得了快刀,谁敢说你是累赘?”
“真要说累赘,也是我成了你‘潇洒日子’的累赘。”
她眼睛一转,竟想从床上爬起来,结果动作太猛牵动全身酸痛,顿时倒吸冷气:
“嘶——”
凌寒连忙扶住她:“毛毛躁躁的,想干嘛?”
“强哥不是说,少爷你身手顶尖吗?”
她龇牙咧嘴地笑:
“我讨教一下?”
“安分点。”
凌寒抬手轻拍她发顶,“想‘讨教’?等你能站稳再说。”
“行。”
丁浅应得干脆,说完竟真的一掀被子要下床。
凌寒似乎早有预料,在她脚软趔趄的瞬间,手臂已经稳稳扶住她。
“犟什么?”他低声问,扶她坐回床沿,与自己平视。
“浅浅,你听着,去做你该做的事,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就像我相信你能打赢你心里的仗一样,你也信我,好不好?”
丁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知道他看穿了自己所有未出口的担忧。
她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
同意归同意,可真要将他独自留在“外面”,强烈的忐忑还是淹没了她。
治疗需要多久?
期间会发生什么?
她最怕的,是自己还在与“丁深”搏斗时,外界的风雨却已侵袭到他身边。
她垂下眼,十指交叉,无意识地将指关节掰得“咔吧”“咔吧”作响。
潜意识里,她还是想试试他的身手。
想亲眼确认,在她不得不离开、去面对自己内心最混乱战场的这段时间里。
他是否真的拥有足以自保、让她不必时刻揪心的能力。
凌寒看着她的小动作,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听到她愿直面治疗时的狂喜与希望有多大,此刻看着她的心疼与心酸就有多浓。
他知道,这场仗他无法替她打,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安心。
他伸手,将她掰得发红的手拢入掌心:
“别掰了。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等你回来验收,看我有没有把自己照顾好,行吗?”
“行。”她应声,却兴致缺缺。
凌寒眉梢微挑:
“身体好了?真能打了?”
丁浅眼睛一亮:
“能……”
“既然丁大小姐‘大好了’。”
他话锋一转,凑近她耳边,气息温热:
“精力这么旺盛,那我们做点更快乐的事?别浪费这大好日光?”
丁浅耳朵一热,猛地把他推开一些:
“你、你这人!青天白日的,朗朗乾坤!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凌寒低笑,不退反进,指尖暧昧地划过她领口:
“又不是没试过。”
“我看你现在生龙活虎的,恢复得挺好。别浪费了……”
他话没说完,丁浅重新瘫倒回床上,理直气壮地宣布:
“没好呢!”
“刚才不过是、硬撑罢了!”
凌寒看着秒怂的她,终于笑出声,在床边坐下:
“行,没好就好生养着。”
“等你什么时候好了,我们再好好‘商量’那些‘快乐的事’。”
......
最终,他们和沈医生定下了方案:
大年初一入院,强制治疗,周期一个月。
时间是丁浅选的。
沈医生主张尽快,但她终究不放心,还是想过了那个家宴。
方案既定,凌寒去公司的次数反而更频繁了。
丁浅有些不解,但她不懂业务,也没多问。
腊月二十七,凌寒去机场接回国的父母。
病房里,丁浅正第N次被阿强震脱了左手棍。
“再来。”她弯腰去捡。
她力气不小,放倒普通男性练家子不在话下,但对上阿强,男女力量的悬殊便展露无疑。
她刚摆好架势,房门被敲响。
温暖和江北提着果篮站在门口。
“温小姐?江先生?”丁浅有些意外,收了架势招呼他们坐。
温暖坐下,笑道:“早想来看你,年底事多,拖到现在。你身体怎么样了?”
丁浅擦汗的动作一顿:“这话有点耳熟……啊,你姐上周来,开场白一模一样。”
温暖失笑:“没办法,流程总要走。”
丁浅摆手:
“可别了,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些客气话我听着脑壳疼。”
“行,那我就不见外了。”
温暖从善如流,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
“这都差不多一个月了,你脸色怎么还这么差?”
丁浅对温暖笑了笑:
“已经好很多了,温小姐莫要挂心。”
她忽然转头,对一旁的阿强说:
“强哥,我有点悄悄话想和温小姐说,你……出去一下?”
阿强不疑有他,立刻点头:
“好,我就在门外,有事随时喊我。”
说完便干脆地转身离开。
温暖带来的保镖江北却坐得不动如山。
温暖瞥了他一眼:
“江北,你也先出去一下?”
江北声音沉稳:
“我就在这里。”
丁浅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没事,温小姐的人,我放心。”
阿强掩上门,丁浅立刻凑近温暖,压低声音:
“温小姐,有烟没?”
温暖挑眉:“……神神秘秘的,就为这个?”
“快,憋坏了。”丁浅眼神急切。
温暖笑着摇头,抛给她一支烟。
丁浅点燃,深吸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温暖了然:“凌总让你戒了?”
“不是戒烟。”
丁浅咬着烟,含混不清地纠正,语气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让我‘身体没好透之前,不能抽’。”
温暖点了点头:
“这也正常,你毕竟溺水伤了肺部,小心点总是好的。”
丁浅闻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那个狗男人!
他才不是出于什么健康考虑!
他只是狡猾地立下了一个“除非”条款。
除非她亲口承认自己“身体好了”。
可一旦她说“好了”,等着她的就不是香烟,而是他那句“既然身体大好了,那我们做点更快乐的事?”
以及随之而来的、让她腰酸背痛的“讨教”!
她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