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圣山，玉神洞窟深处。
血，顺着石缝滴落，在玉质地面上汇聚成浅滩。洞窟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和一种诡异的玉粉香——那是玉神洞窟特有的“噬灵玉粉”，会缓慢侵蚀生灵的灵力与生命力。
铁山靠在一根断裂的玉柱旁，胸口被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撕裂，暗红色的血液仍在渗出，但速度已明显减缓。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依然如野兽般凶狠，死死盯着洞窟入口处。
在他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十七具尸体。
七具是蛮族勇士的，他们随铁山深入洞窟夺取帝玉碎片，遭遇伏击时以血肉之躯为铁山挡住了致命攻击。另外十具，则是袭击者的——那些人身穿灰白色紧身衣，脸上戴着骨质面具，使用的武器是一种弯曲的骨刃，刃上涂抹着能腐蚀血肉的剧毒。
“混沌……遗族的……杂碎……”铁山啐出一口血沫，左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兽皮。兽皮上用蛮族古语记载着一幅地图，标注着玉神洞窟的隐秘出口。这是蛮族大祭司在他临行前秘密交给他的，说只有在绝境时才能使用。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铁山看向洞窟深处，那里有一道微弱的七彩光芒在闪烁——正是混沌帝玉碎片中的一块。碎片嵌在一尊玉雕神像的眉心，神像高约三丈，雕刻的是一位身披兽皮、手持玉斧的蛮族先祖。神像周围环绕着九道玉环，每道玉环上都刻满了古老的蛮族祷文。
铁山记得大祭司的话：“玉神像中供奉的，是我蛮族先祖‘山岳战神’留下的一缕战意。帝玉碎片不知何时落入其中，与战意融合，成为了圣山的守护核心。若要取出碎片，必须获得战意的认可，否则……”
否则会怎样，大祭司没说，但铁山猜得到。
这三天来，他尝试了七次靠近神像，每一次都被狂暴的战意冲击震飞，最严重的一次肋骨断了三根。而混沌遗族的袭击，正是发生在他第八次尝试、受伤最重的时候。
“嘿……先祖……看不起我么……”铁山咧嘴笑了，笑容狰狞，“觉得我……不配继承你的战意？”
他撑着玉柱，缓缓站起。每动一下，胸口伤口就涌出更多血，但他毫不在意，反而用拳头重重捶了捶伤口，让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我铁山……生下来就是部落最弱的崽。”他一边向神像走去，一边自言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洞窟中回荡，“阿爹说我活不过三岁，因为我的‘山岳血脉’稀薄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走到第一道玉环前。玉环自动亮起，释放出沉重的压力，仿佛一座小山压在肩头。
铁山膝盖一弯，但立刻挺直。
“但我活下来了。”他踏进玉环范围，“三岁那年，部落遭狼群袭击，我躲在死人堆里三天三夜，靠喝狼血活了下来。五岁，我被丢进‘淬骨洞’试炼，同批的三十个孩子死了二十八个，我爬出来了。”
第二道玉环，压力倍增。
铁山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继续前进。
“十岁，我觉醒了血脉——不是山岳血脉，而是‘暴熊血脉’。部落长老说这是返祖，是耻辱，要把我赶出部落。是我师父，一个瞎了眼的老猎人收留了我，教我打猎，教我用蛮族的战技。”
第三道、第四道玉环。
压力已经大到足以将普通玉修压成肉泥。铁山全身毛孔都在渗血，但他依然在前进。
“十五岁，师父死了，为了从一头玉鳞虎口中救我。我徒手撕了那头虎，挖出它的心脏生吃了。从那以后，部落里再没人敢说我耻辱。”
第五道、第六道。
铁山的视线开始模糊，但他咬破舌尖，用剧痛维持清醒。
“后来我离开部落，游历大陆，想找一条能让蛮族活得更好的路。我们不是野兽，我们也有智慧，也想建城邦，开玉矿，让孩子读书，让老人安度晚年……但没人看得起蛮族，他们说我们是蛮子，只配在山里刨食。”
第七道。
铁山跪下了，膝盖砸在玉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他用双手撑地，一点一点，向前爬。
“直到遇见林枫。”他的眼中闪过光亮，“他不嫌弃我是蛮族，救我性命，带我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他让我知道，蛮族也可以有尊严地活，也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八道。
铁山几乎是在地上蠕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所以……先祖……”他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神像，“我不是来祈求你的认可……我是来……拿走本该属于蛮族的东西！”
他怒吼，用尽最后力气，扑向第九道玉环——也是最后一道！
“轰——！！！”
整个洞窟剧烈震颤！九道玉环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光芒中浮现出那位山岳战神的虚影！虚影高达十丈，手持玉斧，俯视着如蝼蚁般的铁山。
“血脉稀薄者，也敢觊觎吾之战意？”战神虚影开口，声音如雷霆。
铁山趴在地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依然嘶吼：
“血脉……算个屁！”
“我铁山……不靠血脉……靠这个！”
他用拳头，重重捶打自己的心脏。
“还有……这个！”
他指向身后，那些蛮族勇士的尸体。
“他们是我的兄弟！他们相信我能带蛮族走出大山！所以他们为我而死！这份信任……比什么狗屁血脉……强一万倍！”
战神虚影沉默了。
良久，他缓缓放下玉斧。
“信念么……”虚影的声音变得柔和，“有意思。三万年来，你是第一个以‘信念’而非‘血脉’走到这里的后辈。”
光芒收敛，九道玉环依次熄灭。神像眉心的帝玉碎片自动脱落，飘到铁山面前。
“拿去吧。”战神虚影开始消散，“带着我的战意，带着蛮族的希望……去建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邦国。”
最后一字落下，虚影彻底消失。
铁山颤抖着伸手，握住帝玉碎片。碎片入手温热，一股磅礴的战意涌入体内，瞬间治愈了他的伤口，更让他的修为暴涨——从玉王巅峰，直冲玉皇中阶！
“吼——！！！”
铁山仰天长啸，啸声中蕴含着山岳般的厚重与狂暴的野性。他的身形膨胀了一圈，肌肉虬结，皮肤表面浮现出古老的蛮族战纹。
他站起，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
“先祖……我不会让你失望。”
他将帝玉碎片贴身收起，然后转身，走向那些蛮族勇士的尸体。他一个个将他们背起，堆放在洞窟中央，以蛮族礼仪为他们整理遗容。
“兄弟们，等我带蛮族建起新城邦，一定把你们的名字刻在最高的玉碑上，让子孙后代永远记住——你们是蛮族的英雄。”
做完这一切，铁山展开兽皮地图，找到了那个隐秘出口——在洞窟深处的一面玉壁后，有一条通往山腹外的密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战斗与传承之地，转身踏入密道。
---
七日后，蛮族圣山外，怒涛部落营地。
怒涛部落是蛮族五大部落之一，位于圣山南麓，以骁勇善战着称。此刻，部落中央的议事大帐内，气氛凝重。
五大部落的首领齐聚，此外还有十二个中小部落的代表。他们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兽皮地图前，地图上标注着蛮族各部落的领地以及……天玉王朝的北境防线。
“铁山那小子，已经进去一个月了。”怒涛部落首领‘巨岩’是个身高近丈的壮汉，脸上有三道狰狞的伤疤，“生死未卜，圣山里的帝玉碎片也没消息。而天玉王朝那边，刚刚废除了玉矿垄断，摆明了是要重新划分势力范围。我们怎么办？继续等，还是……”
他看向坐在主位的大祭司。
大祭司是位苍老的妇人，脸上涂着七彩纹路，手持一根镶嵌着九颗玉珠的法杖。她闭着眼，仿佛在冥想。
“大祭司，您倒是说句话啊！”另一个部落首领急道，“天玉王朝的新政一出来，那些中小宗门、散修都疯了似的往北境涌，说要开采我们领地里的玉矿！我们已经打退了三波试探，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大祭司缓缓睁眼。
她的眼睛很特殊，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但所有被她“注视”的人，都会感到一种被看透灵魂的寒意。
“等。”她只说了一个字。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大祭司看向帐外，“他回来的时候。”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骚动。
一名蛮族战士冲进来，满脸激动：“大祭司！各位首领！铁山……铁山回来了！他还……还带回了圣物！”
“什么？！”
所有人霍然站起，冲出大帐。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铁山站在那里。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兽皮战甲，但依然掩盖不住身上那股刚刚突破、尚未完全收敛的狂暴气息。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托着一块七彩流转的玉璧碎片——虽然只是完整帝玉的九分之一，但散发出的古老战意，让所有蛮族战士都感到血脉沸腾。
“玉神碎片……他真的拿到了！”巨岩首领喃喃。
大祭司走到铁山面前，浑浊的双眼“看”着他。
“你获得了先祖的认可。”
不是疑问，是陈述。
铁山单膝跪地，双手奉上碎片：“幸不辱命。”
大祭司没有接碎片，而是伸手按在铁山头顶。
“山岳战神的战意，已经与你融合。从今日起，你便是蛮族新的‘战神使者’。”她的声音传遍整个营地，“蛮族儿郎们，跪下，拜见你们的领袖！”
“哗啦——”
数千蛮族战士齐刷刷跪下，连五大部落的首领也不例外。这不是因为权势，而是因为铁山身上那股纯正的、来自先祖的战意——那是蛮族信仰的源头。
铁山站起，环视众人。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山岳般的回响，“担心天玉王朝的新政会侵占我们的领地，担心我们蛮族永远只能在贫瘠的山里苟活。”
“但我要告诉你们——不必担心！”
他举起帝玉碎片，碎片光芒大盛，在空中投射出一幅虚幻的地图。
“看这里，圣山以北三百里，有一条‘玉龙河’，河两岸有七处中型玉矿，十二处小型玉矿，土地肥沃，水草丰美。但那里现在被一群‘腐玉蜥蜴’占据，那些畜生只知道吞噬玉矿，不懂开采，更不懂建设。”
“还有这里，怒涛部落东侧的‘黑风峡谷’，里面藏着一条上古玉脉，但因为常年刮着能撕裂血肉的黑风，无人敢进。”
“再看这里……”
铁山一连指出了十七处地点，都是蛮族领地内资源丰富但被各种危险阻隔的区域。
“这些地方，为什么我们不去拿？因为部落分散，力量不足；因为缺乏开采技术；因为……我们习惯了在山里等死！”
他的声音转为怒吼：
“但今天，我铁山告诉你们——蛮族不等了！”
“我们要建城！要开矿！要让孩子读书！要让老人安享晚年！要让每一个蛮族战士，都能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不被任何人看不起！”
“但建城需要技术，开矿需要知识，这些我们蛮族缺。所以——”铁山看向大祭司，“我提议，与天玉王朝结盟。”
“结盟？！”巨岩首领瞪大眼睛，“那些狡猾的人类，只会利用我们！”
“以前是。”铁山点头，“但现在不同。天玉帝废除了玉矿垄断，推行新政，正是需要盟友的时候。而且，平天王林枫是我兄弟，他会帮我们争取公平的条件。”
大祭司沉默片刻：“你想怎么结盟？”
“蛮族出领地、出劳力，天玉王朝出技术、出知识。”铁山早已想好，“我们在玉龙河畔建第一座蛮族城邦‘新石城’，城中设立玉道学院分院，由王朝派教师传授鉴玉、采矿、冶炼、建筑等技术。开采的玉矿，蛮族与王朝五五分成，但蛮族有优先使用权。”
“另外，我们组建‘蛮族玉卫军’，与王朝边军联合巡逻，共同防御混沌遗族等外敌。”
“这……”众人面面相觑。
条件听起来很公平，甚至有些过于优厚了。五五分成，优先使用权，还能学到技术……天玉王朝会答应？
“他们会答应的。”铁山肯定道，“因为林枫说过，他要的是一个‘万道并行’的翡翠大陆。蛮族也是大陆的一份子，我们有权利分享这片土地的资源。”
大祭司终于点头。
“好。铁山，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五大部落各调一千精锐战士，随你去玉龙河建城。中小部落自愿参与。”
她顿了顿，看向铁山手中的帝玉碎片。
“至于这碎片……你留着吧。它选择了你，便是你的责任。”
铁山重重点头。
他没有说的是，在离开玉神洞窟时，战神虚影的最后一句告诫：
“混沌帝玉的碎片共有九块，集齐者可掌混沌。但混沌之力，既是恩赐，也是诅咒。若心志不坚，必被其吞噬。你手中的这块，蕴含‘战意’，与你的暴熊血脉契合。但其他碎片……务必小心。”
小心谁？虚影没说。
但铁山猜得到——那些混沌遗族，绝不会善罢甘休。
“传令！”他收敛思绪，高声下令，“三日后，兵发玉龙河！我们要在三个月内，建起蛮族的第一座城邦！”
“吼——！！！”
蛮族战士们的吼声响彻群山。
---
同一时间，天玉王朝，北境要塞‘镇蛮关’。
关墙上，林枫负手而立，眺望北方连绵的群山。他身后站着柳青阳、炎烈，以及刚刚赶到的苏婉清。
“铁山那边，应该已经拿到碎片了。”林枫感应着怀中帝玉碎片的微弱共鸣，“他身上的战意波动很强，看来收获不小。”
苏婉清轻声道：“我刚收到商会北境分部的密报，蛮族五大部落正在集结兵力，方向是玉龙河。看来铁山真的打算建城了。”
柳青阳皱眉：“平天王，我们真要支持蛮族建城？那些蛮子……我是说蛮族兄弟，毕竟与王朝争斗多年，突然结盟，朝中恐有非议。”
“非议肯定有，但大势不可逆。”林枫转身，“玉矿垄断已废，北境这些无主玉矿，就算我们不占，也会有其他势力来占。与其让那些心怀鬼胎的宗门世家染指，不如交给铁山。至少，他真心想为蛮族谋出路。”
炎烈咧嘴一笑：“这倒也是。铁山那小子，憨是憨了点，但讲义气。他建城，总比那些两面三刀的家伙强。”
林枫点头，看向苏婉清：“婉清，商会那边，你父亲态度如何？”
苏婉清神色复杂：“父亲……同意了结盟。但他有个条件。”
“说。”
“新石城建成后，暗影商会要在城内设立分部，享有与蛮族同等的商业权利。另外……他希望我能代表商会，常驻新石城，负责与蛮族的贸易往来。”
林枫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都有。”苏婉清坦然道，“我也想帮铁山。而且……新石城是蛮族与王朝合作的第一座城邦，其中商机无限，商会自然不会错过。”
“那便好。”林枫不再多问，“三日后，我会亲自率五千边军、三百工匠、五十名玉道学院教师北上玉龙河，协助铁山建城。柳门主、炎谷主，你们随行。婉清，商会的人，你自行安排。”
众人领命。
苏婉清却没有立刻离开。
等柳青阳和炎烈走远，她才低声问：“林枫，你去过幽冥坊后……见到我父亲时，能否……手下留情？”
林枫沉默良久。
“如果他真心悔改，不再与混沌遗族勾结，我可以给他一条生路。”
苏婉清眼眶微红：“谢谢。”
她知道，这已经是林枫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暗影会长与混沌遗族的勾结，早已触及林枫的底线。
“对了。”林枫忽然想起什么，“薇儿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
“她说，玉灵族重建后，需要一位精通商贸的‘外务长老’。如果你愿意，那个位置，她给你留着。”
苏婉清愣住了。
玉灵族外务长老，这意味着她将脱离暗影商会，正式成为玉灵族的一员。这不仅是身份的转变，更是……与过去的彻底割裂。
她想起父亲冷漠的脸，想起商会里那些勾心斗角，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挣扎。
“我……”她深吸一口气，“我需要时间考虑。”
“不急。”林枫点头，“等新石城建起来，你再决定不迟。”
他看着北方，群山之后，是蛮族的领地，也是翡翠大陆未来的新篇章。
“走吧，该去会会那些‘腐玉蜥蜴’了。铁山建城的第一战，我们得帮他扫清障碍。”
林枫纵身跃下关墙，化作一道流光，射向玉龙河方向。
柳青阳、炎烈、苏婉清紧随其后。
五千边军开拔，铁蹄踏碎北境的冻土。
一场关乎蛮族未来的建城之战，即将打响。
而更远处，幽冥坊的方向，暗影会长站在高楼顶端，手中把玩着一枚漆黑的骨符。
骨符中传来沙哑的声音：
“计划有变。铁山没死，还拿到了碎片。林枫正率军北上玉龙河。会长，你的机会来了。”
暗影会长眼中闪过阴冷。
“告诉‘那位大人’，我会按计划行事。但事成之后，我要混沌帝玉的一半碎片，以及……翡翠大陆三成的玉矿掌控权。”
“可以。”
骨符碎裂。
暗影会长望向北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林枫，铁山，苏婉清……你们以为新时代来了？不，新时代……将由我主宰。”
他转身，走入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