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扣动扳机。
枪声断断续续，显得毫无节奏。
最终成绩，95环。
一个很不错的成绩，但在陈光的97环面前。
在他自己的高要求下，显得那么刺眼。
方健的脸瞬间就黑了，一言不发地放下枪。
下午，体能考核。
林恒各项成绩都遥遥领先，断层第一。
看得其他人连追赶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最后一项，引体向上。
“郝诚，87个！成绩优秀！”
当这个数字报出来的时候，全场都静了一下。
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后勤兵，体能竟然这么猛。
方健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走到单杠下，手上沾满了防滑的镁粉，眼神里只剩下一个目标。
超越他。
他跳上单杠，开始了疯狂的拉升。
一个，两个……
他的速度极快，带着一股泄愤般的狠劲。
很快，他就突破了八十个。
周围的战友开始为他呐喊。
“方健！加油！”
“干他娘的！超过去！”
八十五！
八十六！
八十七！
平了！
方健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汗水，手臂上的肌肉像岩石一样鼓起，青筋毕露。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停下。
但他没有。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想做第八十八个。
就在他身体上拉到一半的时候，右肩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呃啊！”
他痛叫一声，手臂瞬间脱力，整个人直挺挺地从单杠上摔了下来。
重重地砸在下方的软垫上。
全场死寂。
“别动他！”
林恒第一个冲了过去，脸色冷得像冰。
他半跪下来，小心地检查着方健的情况。
“队医！快叫队医！”
方健抱着自己的肩膀，疼得龇牙咧嘴。
但嘴里却不甘地骂着：“操！就差一个……”
林恒一把按住他，眼神锐利如刀。
“为了一个数字，命都不要了？方健，你他妈到底在争什么？”
队医很快赶到，做了初步检查。
诊断为急性肌肉拉伤，需要立刻送去医务室。
被担架抬走的时候，方健看着林恒。
眼圈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不甘。
“艇长……我那些军校的同学……他们都在最好的部队……我不想……不想被他们笑话……”
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方健躺在病床上，右肩裹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
眼神却还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劲，死死盯着天花板。
林恒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只是剥着一个橘子。
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他慢条斯理剥橘子的声音。
这种沉默比任何责骂都让方健难受。
他终于忍不住了，闷声闷气地开口。
“艇长，你想骂就骂吧。”
林恒没看他，把一瓣橘子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骂你？骂你有什么用？”
林恒的声音很平淡。
“骂你能让你的肩膀马上好起来？还是骂你能让你下一秒就超过郝诚？”
方健的脸涨红了，梗着脖子。
“我就是……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林恒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却像能穿透人心。
“不甘心你的军校同学进了王牌部队，你却来了1134艇？”
“不甘心一个后勤兵的引体向上都比你多？”
方健被戳中了痛处，眼圈又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林恒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
“方健，我问你，你的敌人是谁？”
“……”方健愣住了。
“是你的同学？还是郝诚？”
林恒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你他妈告诉我，上了战场，是你那帮同学开着船来撞我们，还是郝诚在背后给你捅刀子？”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从方健头顶浇下。
他彻底懵了。
“你的枪炮，对准的是谁？是陈光？是丁政？还是我？”
“不！不是！”方健急忙否认。
“那你告诉我，你今天在争什么？”
林恒的音量不大，却字字千钧。
“为了一个数字，把自己搞成这副鸟样！你很光荣吗？”
“如果现在有紧急任务，你这个全艇唯一的正炮手。”
“因为跟自己人较劲，连枪都端不起来，你就是个废物！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废物”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方健的心上。
他引以为傲的专业，他拼了命要证明的价值，在林恒这几句话面前，被砸得粉碎。
他一直以来的执念，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幼稚。
“艇长……”方健的声音抖得厉害，“我……我错了……”
看着方健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
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林恒的脸色缓和下来。
他叹了口气。
“记住，你的战场，我们1134艇所有人的战场，都不在这里。”
“我们的对手，也不是彼此。”
“想证明自己，想让你那些同学高看你一眼，别靠这种没卵用的内部消耗。”
“把劲儿留着，到了海上，有的是机会让你建功立业。”
林恒站起身。
“好好养伤。艇上需要你，但需要的是一个能扛起炮的方健，不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数字。”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病房。
方健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滑落，这一次，不是因为不甘，而是因为羞愧。
……
第二天，训练场上。
林恒把除了方健以外的所有人，都叫到了单杠前。
气氛有些凝重。
所有人都低着头，特别是郝诚和陈光。
一个挠着后脑勺，一个眼观鼻鼻观心，跟鹌鹑似的。
“都抬头。”
林恒的声音不带什么情绪。
几个人立刻站得笔直，视线集中在他脸上。
“昨天方健的事，都看见了。”林恒扫视了一圈。
“我今天就想问问你们，你们来当兵，来1134，是为了干什么？”
“为了在训练场上，争个你比我多做一个引体向上，我比你多打一环？”
没人敢出声。
“陈光，你97环，很牛逼。郝诚，你87个引体向上，很猛。”
“然后呢？”
林恒笑了下，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然后方健为了超你一个，把自己干进了医务室。”
“高兴了？满意了？觉得特有面子？”
陈光和郝诚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告诉你们，体能、射击，这些都是基本功！”
“练好它是为了让你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能活下来，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不是为了让你们在这儿攀比，搞个人英雄主义！”
“一条艇上，我们就是一体的。”
“丁政的雷达是眼睛，罗浩的驾驶是双腿。”
“方健陈光的炮是拳头，郝诚的后勤是五脏六腑，我是大脑。”
“你们谁见过拳头跟五脏六腑打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