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此，他明明修行的是残缺的《清心三调引》却能有不逊色与明昭的修行速度，踏入四重境。
此刻，这座黑色扭曲熔炉正因承明殿传来的波动而剧烈震颤着，炉内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哀嚎，炉壁上的暗金诅咒符文明灭不定。
嬴琅那张带着病态苍白的小脸上，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首先是如释重负的、几乎要让他哭出来的喜悦和解脱！
“兄长……兄长他……不用再被我这祭品连累了……”
“那该死的契约……那让兄长背脊疼痛……那可能让兄长丧命的……诅咒…真的…没了？”
他小声地、反复地确认着这个信息，眼眶迅速泛红，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那座黑色熔炉似乎也感应到了契约束缚的松动，发出了既像是解脱又像是更加饥渴的嗡鸣。
这是发自内心的、最为纯粹的欣慰。
然而，这股喜悦的暖流尚未流遍全身，就被一股更深、更冷、更粘稠的恐惧瞬间吞噬！
“可是……可是……”
他猛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心窍内的黑色熔炉也随之剧烈扭曲。
“兄长不再因我承受痛苦……不在因为我而可能失去性命……他……还需要我吗？”
“没有了这该死的链接，我……我对他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他会不会……觉得我终于不再是个累赘，然后……然后就彻底不要我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毒的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
那黑色熔炉仿佛受到了刺激，炉内阴影翻腾，散发出更浓郁的、渴望吞噬负面情绪的气息。
偏执的占有欲和恐慌，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狂滋生！
他不能失去兄长！
绝对不能！
兄长是他的光，是他在这冰冷绝望的世界里唯一的执念！
就在这极致的恐慌与阴暗思绪翻涌之时，他体内的本能被彻底激活——吸收、转化他人情绪与痛苦能量的能力汹涌澎湃！
他能清晰地“嗅”到、甚至“看”到周围侍从身上散发出的恐惧、担忧、怜悯、厌恶……
这些负面情绪如同黑暗中的甘美源泉，疯狂地诱惑着他那饥渴的黑色熔炉。
一股暴虐的、想要看到他人痛苦哀嚎、想要虐杀那些可能分散兄长注意力。
甚至只是在心里对他有丝毫负面情绪的人的欲望，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黑色熔炉的咆哮，冲击着他的理智！
这股欲望如此强烈，远超以往！
四重境的力量使得这股黑暗本能更具侵蚀性！
但下一秒，他想到了兄长。
想到了兄长那双冰冷却清澈、厌恶混乱与无序的眼睛。
“不……不行……”
嬴琅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用尽四重境的全部意志力，死死地、狠狠地压制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黑色熔炉和虐杀欲望！
他甚至能感觉到黑色熔炉在愤怒地冲撞着他的心窍壁垒，炉壁上的触须阴影疯狂舞动。
他不能那么做。
兄长会讨厌的。
如果他变成了一个依靠虐杀他人，吸收获取痛苦憎恨这种力量、彻头彻尾的怪物。
兄长一定会用那种看秽物一样的眼神看他，然后……彻底抛弃他！
“兄长的力量是秩序，是为了我愿意对抗神明，经历无数次凶险，才能够拥有这种力量，我不能乱来。”
“我要乖……我要有用……我不能变成怪物……不能让兄长讨厌……”
他像念咒一样低声喃喃，嘴角因为极力压制而溢出一缕血丝，那是力量反冲的创伤。
掌心的刺痛早已微不足道，他的本能似乎融入了黑色熔炉中，体内那黑色熔炉在疯狂的咆哮！
他蜷缩在阴影里，四重境的修为让他能更清晰地感受着撕扯的痛苦。
一边是为兄长挣脱枷锁的由衷喜悦，一边是害怕被抛弃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还要分神去镇压体内那渴望黑暗与痛苦的、已然成型的黑色熔炉本能。
几种极端情绪在他心中和那黑色熔炉内疯狂冲撞、撕扯，让他几乎要崩溃。
最终，所有的情绪和那被强行压制的黑暗，都汇聚成一个更加偏执、更加坚定的念头：
“无论如何……我都要留在兄长身边！”
“哪怕……哪怕只是作为一件有用的工具！”
“兄长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谁对兄长不利，我就……我就用这身力量，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
“只要……只要兄长别不要我……”
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望向承明殿的方向。
那双属于四重境歌者的、本该更具神采的眼眸里，此刻却交织着卑微的乞求、病态的依赖与决绝。
第二日临近晌午，昨夜惊涛骇浪般的痛苦与挣扎仿佛还残留在这座偏僻宫苑的空气中。
嬴琅几乎是彻夜未眠，背脊被祭文反噬的闷痛和足底命格力量残留的温热感交织，让他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惊悸状态。
就在这时，秦王嬴稷身边的内侍亲自前来传旨，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王上有令，宣琅公子入宫，入学馆，随诸位公子一同进学。”
这道旨意如同一块巨石，再次投入嬴琅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他猛地从榻上坐起，小脸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连背脊的隐痛似乎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入学馆？
和……和那些真正的秦国王孙公子们一起？
那他这个身份尴尬、背负着诡异契约和秘密的“庶子”，该如何自处？
他们……会怎么看他？会嘲笑他？会排挤他吗？
他能杀了他们吗？
不，不行！阿兄会讨厌他的！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要忍，忍耐！
阿兄，在那里！
念头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心底燃起。
学馆……阿兄也在那里！
这个想法带着无比的诱惑力！
如果能天天见到兄长，能在同一个地方读书习字……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哪怕明昭那个讨厌鬼黏着兄长……哪怕那些人都让他好烦躁……
渴望压过了烦躁。
“阿兄……”
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字，仿佛能从中汲取勇气。
他想起昨夜那守护了他的、源自兄长的命格力量，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又坚定的暖流。
他必须去。
他要离兄长更近一些。
他不能让兄长身边的人抢了他的位置，哪怕要他装成个胆小鬼。
“琅……领旨。”
他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