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思渊双手分执光暗,如同立于两个世界的交界。左手的冥尘符文如同最细密的黑色蛛网,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简璃周身那狂暴的淡蓝色数据流光,不试图对抗或驱散,而是构建一层层极其精密的“缓冲带”与“滤网”,旨在减缓数据流对简璃意识的冲刷速度,并过滤掉其中明显带有攻击性或混乱逻辑的片段。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且需要绝对精准控制的过程,如同在激流中搭建临时浮桥。
右手的混沌灰气则如同最谨慎的使节,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频率脉动,缓缓探向黑色方碑表面那些明灭不定的铭文。灰气不再代表“沉寂”或“吞噬”,而是模拟出一种近乎“空白”与“可塑性”的状态,仿佛一张白纸,等待着书写,又仿佛一个谦逊的聆听者,等待着古老存在的低语。
仓库内异常安静,只有数据流光流动的微弱滋滋声,以及地下深处传来的、仿佛巨型齿轮缓缓转动的、越来越清晰的“咔哒”声。石心和鸦已散开搜索,他们的脚步声在堆积如山的金属废墟间显得格外轻微。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简璃脸上痛苦挣扎的纹路都让观者揪心。青思渊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同时维持两种性质截然相反的高精度操作,对他亦是巨大的负担。
终于,那狂暴的数据流在冥尘符文的缓冲与过滤下,冲刷简璃意识的速度略微放缓。而混沌灰气也成功触及了方碑铭文的核心,并未引发更激烈的反抗,反而像是被接纳了,灰气开始与铭文中流淌的淡蓝色光晕产生极其缓慢、极其复杂的交融。
一段破碎、杂乱、充满非人逻辑的信息流,开始断断续续地反馈回青思渊的意识。
不是语言,不是图像。是更基础的规则陈述、逻辑判定、状态报告的碎片:
“……第柒观测站,主逻辑核心离线……备用协议启动……”
“……‘归墟’进程异常加速,参数溢出……警告,‘砧体’结构应力超限……”
“……尝试调用‘原初协议-柒’进行干预……调用失败……权限缺失……”
“……检测到大规模‘认知失焦’事件……启动‘记忆归档’程序……”
“……归档目标:文明集群‘织梦者’……归档进度:17%……错误……‘织梦者’核心抵抗……启动强制剥离……”
“……剥离进程遭遇未知变量干扰……变量特征:混沌……沉寂……与‘原初’相似度:0.0001%……标记为:‘异常变数-未命名’……”
“……‘砧体’裂缝扩散……第柒观测站结构受损……启动最终方案:‘信息沉眠’……沉眠坐标锚定……”
“……沉眠倒计时:3……2……1……”
信息流到此戛然而止,仿佛录音带被粗暴扯断。但那短短片段中透露出的信息,却如同惊雷,在青思渊脑海中炸响!
第柒观测站——与维稳会总部的“第七观测站”同名!是巧合,还是……根本就是同一个东西,跨越了轮回留存至今?
‘归墟’进程、‘砧体’应力——直接指向了导致轮回的“归寂潮汐”和世界基盘!
‘原初协议-柒’、‘权限缺失’——暗示存在某种更高级别的、可能涉及世界根源的“协议”或“权限”,而前代文明未能获得。
‘织梦者’文明、强制剥离、记忆归档——触目惊心地揭示了前代某个文明可能在轮回末期被强行“归档”(记录\/抹杀?)的残酷过程!
‘异常变数-未命名’——特征(混沌、沉寂)与青思渊自身新生的混沌原初之力高度吻合!难道前代轮回末期,也出现过类似他这样的“变数”?甚至可能与他有某种关联?
‘信息沉眠’、‘坐标锚定’——解释了这块方碑和可能存在的其他遗物为何能留存至今,它们很可能是前代“观测站”在执行“沉眠”前,锚定在此地的“信息备份”或“监测节点”!
而那个“沉眠坐标”,很可能就是……归墟城所在的这片区域,乃至脚下这片土地!
青思渊瞬间将许多线索串联起来:维稳会总部那个“第七观测站”的研究,地下的“结构性低鸣”,仓库里这些古老零件,乃至“观星者”……这一切,似乎都围绕着前代轮回末期那个试图记录、干预,最终却被迫“沉眠”的“第柒观测站”展开!
而简璃,因为其解析规则的能力,不幸触发了这个沉眠节点的“唤醒协议”,成为了临时的“数据接口”!
就在这时,或许是因为青思渊的混沌灰气成功“对接”,或许是因为缓冲起效,简璃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纯粹的数据流,而是恢复了部分她自己的神智,但充满了巨大的惊恐、痛苦和……不属于她的、海量的、破碎的陌生记忆!
“不……不要……剥离……妈妈……爸爸……我们的梦……” 她发出一连串语无伦次、充满绝望的呓语,眼泪汹涌而出,身体剧烈颤抖,仿佛正亲身经历着那“织梦者”文明被强行“归档剥离”时的恐怖与痛苦!
她的意识,正在被那些古老的、残酷的“记忆归档”数据污染、覆盖!
“简璃!固守本心!那些不是你的记忆!” 青思渊厉声喝道,同时左手冥尘符文光芒大盛,试图强行加固她的意识防线。
但那些来自前代文明覆灭时的绝望记忆洪流太过汹涌,简璃自身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眼看就要被彻底吞没。
危急关头,青思渊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右手的混沌灰气猛然一变,不再温和,而是爆发出强烈的、霸道的“覆盖”与“重置”意志!他不再试图“翻译”或“对话”,而是要用自己的混沌原初之力,强行覆盖、冲刷掉那些正在侵蚀简璃的“归档记忆数据”!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混沌灰气固然能压制污染,但如此近距离、高强度地作用于简璃脆弱的意识,稍有不慎,可能会连她自己的记忆和人格一起“覆盖”或损伤!
但别无他法。
灰气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简璃的感知通道,与那些淡蓝色的、充满痛苦的数据流轰然对撞!
无声的湮灭在意识层面发生。灰气所过之处,淡蓝色数据流如同遇到天敌,迅速瓦解、消融,化为最基础的无意义信息尘埃。简璃的痛苦尖叫达到了顶点,然后骤然停止!
她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及时冲上来的石心扶住。她双眼紧闭,再次陷入昏迷,但脸上的痛苦神色已然消失,呼吸也平稳下来。缠绕她的淡蓝色数据流光彻底消散,那块黑色方碑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恢复了死寂。
青思渊缓缓收回双手,脸色也有些发白。刚才的“覆盖”操作,消耗巨大且需要极精微的控制。他快步走到简璃身边,一缕灰气探入她眉心感知。
片刻后,他微微松了口气。
简璃自身的核心意识和记忆基本完好,但表层意识受到了剧烈冲击,需要时间恢复。那些入侵的“归档记忆”大部分被强行抹除,但可能仍有极少数碎片残留,如同无法清除的弹片,埋藏在她意识深处,未来或许会以梦境、闪回或某种特殊认知偏差的形式显现。同时,她可能被动地吸收了一小部分关于“观测站”基础结构和编码逻辑的“无害信息”,这对她未来的能力或许有帮助,也可能是隐患。
总的来说,人救回来了,但留下了需要长期观察的后遗症。
“青先生!” 鸦的声音从仓库更深处传来,带着罕见的急促,“这里……有更多!”
青思渊和石心立刻赶过去。只见在几排高大的货架之后,地面向下凹陷,露出一个被金属残骸半掩的、向下的阶梯入口!入口边缘的材质与那黑色方碑相同,刻着类似的铭文。一股比上方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古老信息素”和微弱的能量波动,正从下方隐隐传来。
地下……还有空间!很可能是“第柒观测站”沉眠主体的真正入口,或者重要组成部分!
而几乎在发现这入口的同时,整个归墟城,再次发生了比之前更剧烈的、持续性的震动!监控频道传来寒洲急促的声音:
“地下能量脉冲强度激增十倍!‘结构性低鸣’转化为规律性震动频率!上方【命运】之契再次出现不稳定波动!外部观测者光点开始移动,轨迹……似乎指向我们正下方!”
多重危机,因这地下入口的发现,被彻底引爆!
沉眠的“第柒观测站”,似乎正在加速苏醒!
而倒计时,已指向:1小时47分。
‘秩序之裁’的毁灭光束,即将降临。
苏醒的古老观测站,逼近的星辉之眼,内部未愈的创伤,尚未净化的源点……
归墟城的存亡,或许就在接下来的这一个多小时里,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