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静心庵的监控结果很快传回。
冷薇薇在那里待了不到半小时。
她没进大殿烧香，而是直接去后院见了庵里的住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
两人在禅房里谈了十几分钟。
冷薇薇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用黄布包着的小包裹。
表情看不出喜怒，上车匆匆离开。
墨渊立刻派人以宗教事务检查的名义，接触了静心庵住持。
老尼很配合，说冷薇薇是来为家人祈福的，捐了一笔香火钱，请了一本手抄的《地藏经》和几张庵里自制的“安宅符”。
包裹里的东西也确认无误，就是经书和符纸。
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墨渊不信。
冷薇薇绝不是会诚心拜佛抄经的人。
她特意跑去一个偏僻的尼姑庵，就为拿本经书和几张普通的安宅符？
那老尼说话时眼神平静，但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佛珠的速度，比平时稍快。
她在隐瞒什么。
墨渊让人继续暗中观察静心庵，特别是那位住持的动向。
同时，加大对冷薇薇的监控力度。
他预感到，冷薇薇拿回去的东西，恐怕不只是经书那么简单。
果然，第二天，负责监控冷薇薇住宅的小组报告，冷薇薇房间窗口连续两晚在子时左右，有异常的烛火晃动，并检测到微弱的、非正常的能量波动。
她在房间里搞鬼。
用的是从静心庵带回来的东西？
墨渊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他想看看，冷薇薇到底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城北的摸排有了重要发现。
在赵大虎交代的“温馨家园”三号楼二单元的旧牛奶箱背后，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
夹层里空空如也，但残留的能量痕迹与黑色金属薄片有微弱共鸣。
技术组分析，这里之前很可能存放过某种需要薄片才能开启或取出的物品。
而城北仓库区的那个涂鸦标记附近，经过拉网式秘密搜索，在一栋废弃仓库的地下室，发现了更多线索。
地下室经过改造，墙壁上绘制着更大、更完整的扭曲漩涡图案。
地面有搬运重物和举行某种聚集活动的痕迹。
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空的小玻璃瓶、干涸的暗红色污渍，以及少量与孙德贵那里搜出的紫色碎渣成分相同的粉末。
这里像是一个临时的物资存放点和简易仪式场所。
更重要的是，技术组在墙壁的图案中，检测到周期性的、极其微弱的能量脉冲。
脉冲的指向，竟然是市中心的人民公园方向。
脉冲的规律，与“园丁”供述中“节点预热”的描述吻合。
墨渊立刻警觉。
“画家”和终末教团，恐怕要开始激活人民公园那个“休眠节点”了。
而激活节点，需要“钥匙”和“祭品”。
钥匙的一部分在特管局手里。
祭品……他们一直在筛选和标记。
洛青阳可能只是其中之一。
墨渊紧急召开会议，调整部署。
“公园监控提升至最高级别，便衣数量加倍，混入所有晨练、休闲人群，重点保护已被标记的潜在目标。”
“技术组二十四小时监控公园地脉能量读数，尤其是老槐树区域，有任何异常波动立刻报告。”
“行动队进入待命状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冷瑶那边，通知她情况，建议她暂时不要靠近公园区域。”
命令迅速下达。
整个特管局如同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然而，就在命令发出后不久。
监控小组传来紧急消息：
“墨队！冷瑶刚刚进入人民公园！正向老槐树区域走去！”
墨渊脸色一变。
“她一个人？”
“是！我们的人正在外围，是否靠近？”
墨渊立刻联系冷瑶的加密频道。
通讯接通。
“冷瑶，你在哪？立刻离开公园！那边可能有危险！”墨渊语速很快。
“我知道。”冷瑶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异常平静，“我就是要去看看。他们不是要激活节点吗？我给他们这个机会。”
“你疯了？！对方很可能布下陷阱！而且‘画家’可能就在附近！”
“我等不及了。”冷瑶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冷薇薇这几天不对劲，她在准备什么东西。城北的窝点被你们端了，他们失去了外围耳目和物资点，肯定会加快计划。与其被动等他们准备好一切，不如主动打乱他们的节奏。”
“太冒险了！你伤还没好透！”
“差不多了。”冷瑶顿了顿。
“墨顾问，相信我。你们按计划在外围布控，如果情况不对，再进来。但如果‘画家’出现，或者节点真的开始激活……我需要你们切断他们的后路。”
墨渊沉默了几秒。
他知道冷瑶说的是对的。
防守永远被动。
最好的防御是进攻。
但让冷瑶一个人去当诱饵……
“保持通讯畅通，随时汇报情况。我的人会在公园所有出口待命。一旦有变，我们会立刻冲进去。”墨渊最终说道。
“明白。”
通讯切断。
墨渊深吸一口气，下令：“所有单位，按b计划执行。目标：确保冷瑶安全，捕捉或清除‘画家’，阻止节点激活。”
……
人民公园，午后。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光影。
老槐树区域比平时人少一些。
几个老人在远处打太极，一对情侣坐在长椅上低声细语。
冷瑶缓步走到那棵最粗壮的老槐树下。
目光扫过周围。
一切看起来和上次没什么不同。
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淡的、令人不安的“紧绷感”。
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琴弦，虽然无声，却随时可能断裂。
她的神念小心翼翼地向地下延伸。
那块作为“塞子”的黑色石片还在原地。
但石片周围的能量场，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和“沉寂”。
而是像即将沸腾的水，表面平静，内里却翻滚着压抑的躁动。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更深处，试图“推开”这个塞子。
冷瑶蹲下身，假装系鞋带。
手指拂过地面，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元探入。
就在她的灵元接触到土壤的刹那——
异变突生！
老槐树周围的几块地面石板，突然同时亮起暗红色的纹路！
纹路扭曲蔓延，瞬间连接成一个将冷瑶和槐树包围在内的诡异图案！
图案中央，正是她上次发现黑色石片的位置！
一股强大而阴冷的吸力，猛地从地下传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她的灵元，并顺着灵元，要将她整个人拖入地下！
陷阱！
果然有陷阱！
而且不是针对普通人的陷阱，是针对她这种拥有灵元能量的人的特异性陷阱！
冷瑶脸色一白，立刻切断那丝探出的灵元，抽身后退！
但脚下的暗红图案如同活了过来，红光更盛，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困在图案范围内！
阴冷的吸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老人的太极，情侣的低语，远处的车流声……全都迅速远去，变得不真切。
仿佛被拖入了一个独立于现实之外的诡异空间。
空间里，只有那棵巨大的、仿佛在蠕动的老槐树，以及树下那个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图案。
还有她自己。
“欢迎，冷大师。”
一个温和、略显沙哑的男声，从老槐树后响起。
一个穿着浅灰色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缓缓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怀表，表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逆向旋转。
“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一种学者般的探究和狂热。
“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钥匙’的波动在你身上很清晰，虽然不完整，但……纯度很高。”
画家。
冷瑶瞬间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你就是‘画家’？”她稳住身形，抵抗着越来越强的吸力，目光冰冷地看着对方。
“一个代号而已。”画家微微一笑，打量着冷瑶，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你很特别。不仅自身能量性质契合，还与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几件‘祭品’有着微妙的联系……就像命运之线，都汇聚到了你这里。”
祭品？
洛青阳他们？
冷瑶心中一凛。
“你们想用我来激活节点？”她冷声问。
“激活？不。”画家摇头，眼神狂热。
“节点只是门。而你和另外几位，是开门的钥匙本身。用‘活钥’替代‘死钥’，虽然效果会打折扣，但可控性更高，也……更有趣。”
他抬起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黑色的、像是用骨头磨制的细笔。
笔尖指向冷瑶。
“你的能量，你的灵魂，你与那几位‘同伴’之间无形的羁绊……都是最好的催化剂。放心，过程不会太痛苦。你会成为‘归墟之门’开启时，最绚丽的一道光彩。”
话音落下，画家手中的骨笔凌空虚划！
周围的暗红图案光芒暴涨！
地下传来的吸力陡然增强十倍！
冷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和灵元都在被强行抽离，眼前阵阵发黑。
她咬牙，催动全部灵力对抗。
但之前受伤未愈的经脉，在这狂暴的吸力下，开始隐隐作痛，出现裂痕。
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挣扎吧，越挣扎，能量释放越纯粹。”画家微笑着，眼神冰冷。
“仪式已经开始，谁也阻止不了。你的那些官方朋友，现在恐怕连公园都进不来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冷瑶模糊地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骚动和撞击声，但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迅速减弱消失。
这个空间被隔离了。
特管局的人被挡在了外面。
危急关头。
冷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不再强行抵抗那股吸力，反而将部分灵元主动注入脚下的图案！
同时，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诵起一段古老而拗口的咒文。
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
是她在修真界，偶然得到的一篇残缺的、用以引爆自身能量、与敌偕亡的禁忌法诀！
虽然残缺，虽然在此界威力大打折扣，但足以扰乱这个脆弱的仪式空间！
“你想干什么？！”画家脸色一变，他感觉到脚下的仪式图案开始不稳定，能量流向出现混乱。
“一起死。”冷瑶嘴角溢出血丝，眼神却亮得骇人。
她将残存的灵元疯狂灌入法诀。
脚下的暗红图案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老槐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剧烈摇晃。
画家又惊又怒，连忙挥动骨笔，试图稳定仪式。
但冷瑶引爆自身能量带来的干扰，远超他的预计。
仪式空间开始出现裂缝。
外界的景象若隐若现。
隐约能看到远处，墨渊带着特勤队员正在拼命攻击一层无形的屏障。
还能看到，公园其他方向，似乎也有骚动。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怒吼着冲向屏障。
一个穿着花店围裙的温柔女子和另一个干练的女子惊恐地望向这边。
更远处，一个像是刚下班、提着电脑包的斯文男人和一个穿着机车夹克、手上沾着油污的年轻男人也似乎被这边的异象吸引，正快步赶来……
还有无数纷乱的数据流和电子干扰的噪音，仿佛要强行切入这个被封锁的空间。
所有失散的同伴，竟在这一刻，因为各种原因，巧合地聚集到了公园附近！
并且，都被这超自然的异象所吸引！
画家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况，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但他立刻稳住心神，眼中凶光毕露。
“垂死挣扎！仪式不可逆！你们都得留下！”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骨笔上。
骨笔瞬间变得赤红，释放出更加邪异的力量，强行镇压暴动的仪式图案，同时加速抽取冷瑶的生命力和灵元！
冷瑶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皮肤下血管凸显，呈现不祥的暗红色。
意识开始模糊。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也好……至少，搅乱了他们的仪式，还见到了……
就在她视线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
一道清冷、威严、仿佛带着无尽岁月气息的女声，突兀地在这个被封锁的仪式空间内响起。
“谁允许你，动我的人？”
声音不大。
却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瞬间震碎了画家以精血催动的骨笔邪力！
震得整个摇摇欲坠的仪式空间，轰然破碎！
暗红图案寸寸碎裂！
老槐树发出痛苦的呻吟！
画家如遭重击，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金丝眼镜碎裂，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冷瑶身上那恐怖的吸力，骤然消失。
她脱力地向前软倒。
却没有摔在地上。
而是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冷香、却无比温暖的怀抱。
泠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一手揽住她，另一只手随意地向下一按。
地面那破碎的图案残余和黑色石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彻底化为齑粉，连同地下那股躁动的能量，被强行镇压、抚平。
老槐树恢复了平静，只是树叶似乎黯淡了几分。
屏障消失。
墨渊带着人冲了进来。
洛青阳、萧烬、凯文、赵清悦、夏薇也都惊疑不定地跑近，看着这超乎理解的一幕，看着被泠崖抱在怀里、奄奄一息的冷瑶，看着远处倒地挣扎的画家，全都愣在原地。
泠崖没有看他们。
她低头，看着怀里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的冷瑶，指尖泛起柔和的白光，轻轻点在她眉心。
冷瑶只觉得一股浩瀚、温暖、充满生机的力量涌入体内，迅速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干涸的灵元，驱散着侵入的阴毒寒气。
濒死的伤势，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她艰难地抬起眼，看向泠崖。
姐姐的侧脸依旧精致清冷，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仿佛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漠然与威严。
“姐……”她微弱地发出声音。
“睡吧。”泠崖的声音柔和下来，“剩下的，交给我。”
冷瑶再也支撑不住，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
泠崖这才抬眼，目光扫过冲进来的墨渊，以及不远处那几个满脸震惊、茫然失措的“故人”。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画家”身上。
眼神冰冷如万古寒冰。
“你，和你背后的主子，不该碰她。”
她抬起手，对着画家虚虚一抓。
画家顿时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起，悬浮在半空。
他身上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抽离。
“不……主上……救我……”画家痛苦地嘶吼。
“谁也救不了你。”
泠崖五指轻轻一握。
画家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黑气消散。
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掉落在地，气息全无。
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了什么终极恐怖的绝望。
做完这一切，泠崖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她抱着冷瑶，转身，看向墨渊。
“清理现场。‘画家’的尸体和所有残留物，带回最高收容部。今天在场的所有无关人员，”她看了一眼洛青阳等人，“清除相关记忆，妥善安置。今日之事，列为绝密。”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墨渊深吸一口气，立正敬礼：“是，泠局！”
泠崖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几个依旧处于巨大震撼和混乱中的“同伴”，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复杂的微光。
随即，她抱着冷瑶，身影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便从原地消失不见。
只留下公园里一片狼藉，和一群面面相觑、惊魂未定的人们。
墨渊迅速指挥人手，开始处理现场。
洛青阳等人被礼貌但坚决地“请”到了一边，有专业人员上前，开始进行记忆干预操作。
萧烬似乎想反抗，被凯文拉住。
赵清悦和夏薇紧紧靠在一起，脸色苍白。
洛青阳望着泠崖和冷瑶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碎片在剧烈翻腾，却又抓不住。
远处，城市的电子信号，出现了一瞬间的全局性微弱扰动，又迅速恢复正常。
混乱被迅速掩盖。
公园逐渐恢复表面的平静。
但暗流之下，很多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一场危及生命的战斗，以泠崖的绝对力量介入，戛然而止。
“画家”伏诛。
节点被强行镇压。
冷瑶得救。
而所有失散的同伴，也在这一夜，以这种方式，第一次“聚集”在了一起。
虽然记忆尚未苏醒。
但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这个位面的故事，似乎告一段落。
然而，真正的归途，依然漫长。
“终末教团”失去了一个重要人物和一个关键节点，但他们的“主上”和真正的目的，依然隐藏在更深的黑暗之中。
而泠崖那超越常理的力量展现，以及她对冷瑶那句“我的人”的宣告，也留下了更多的谜团。
新的风暴，或许正在更遥远的地方酝酿。
但至少今夜，这座城市，暂时安全了。
雨后的夜空，星光晦暗。
一场无声的较量，暂时落下了帷幕。
而醒来后的冷瑶，以及那些被清除了今夜记忆、却或许在潜意识深处留下痕迹的同伴们，又将面临怎样的明天？
无人知晓。
唯有时间，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