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最终仍能实现统一，只能说六国各有各的弱。”
“这弱，不单是兵力，而是方方面面。”
端木蓉听得入神，不禁点头，心中暗叹：江先生竟对七国大势也如此洞悉。
端木蓉咬紧嘴唇。
她自幼跟随师父念端学医，但也曾在燕国居住过一段日子，心底早将自己视作燕国子民。
如今听江暮云口中说出如此冰冷的事实，她竟一时无言以对。
因为那无能的燕王，确实可能做出这等事——不仅割地，还要赔上自己儿子太子丹的性命。
她忽然回过神来，惊讶地问道：“江先生，您是不是早就预见了这个结局？”
江暮云微微颔首。
端木蓉更加震撼：“难怪世人都说江先生如天人一般，天下之事，无一能逃过您的眼睛。”
江暮云淡然一笑：“好了，信的内容你也知道了，去帮你师父吧。”
端木蓉仍沉浸在方才的震动之中，一时忘了原本还想找借口赖在江暮云身边，便应声答道：“是，江先生，那我先告退了。”
待端木蓉离去后，江暮云将双手拢在袖中，望着被毁得一片凌乱的房间，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叫下面的人来修修吧，墨家弟子要是在这儿就好了。”
江暮云轻叹一句。
随后，他便想到该给嬴政回一封怎样的信。
太子丹可以死，但其他墨家弟子只要愿意归降，皆可活命，还要来此为他修建山庄。
信写好后，他吩咐手下情报专司立即送出。
估计不出十几天便能送到。
……
另一边，墨家机关城中，巨子六指黑侠正默默叹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燕丹竟如此执着于复仇，甚至带着墨家的人直赴咸阳行刺嬴政。
这个计划他本已叫停，也嘱咐诸位长老莫要插手，却仍有人按捺不住。
六指黑侠望向在座的班大师、徐夫子等诸位长老，问道：“你们如今可有什么办法能救出燕丹？”
毕竟，在他心中，燕丹为人仁厚、重情义，身上有股他所欣赏的侠气。
是他心目中下一任墨家巨子的不二人选。
他不希望燕丹的性命葬送在秦国。
班大师捋了捋胡须，无奈摇头道：“秦国防卫必定森严，纵使我们派出少数几人想从牢中救人，也绝无可能。”
“而且据我所知，这件事嬴政似乎早已知情。”
墨家的情报一向灵通，班大师接到弟子传回的消息时，也是大吃一惊。
他不愿相信，嬴政竟在燕丹行刺之前就已提前布置。
就在燕丹抵达咸阳的次日，咸阳宫中便调集了大量军队。
那夜上殿之时，殿中气氛凝重，燕丹身旁的那名刺客已吓得双腿发抖。
所幸燕丹毕竟见过世面，只是终究年轻，在刺杀时还是被察觉，最终被关入大牢。
他身边另一名同伴，当场便被处决。
消息传回墨家机关城，班大师颇感无力。
此刻，他将这一切告知六指黑侠。
对方震惊不已，连声说道：“不可能，这绝无可能。”
“倘若秦王嬴政早已洞悉此局，又怎会顺势而为？”
“这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究竟是谁？！”
旁侧一名长老惊疑道：“难道……真是那位707号人物？”
“他在暗中襄助秦王？”
此言引起了六指黑侠的注意。
他沉声追问：“何人？速速道来！”
此刻墨家机关城内气氛凝重如铁。
那长老吞吐回应：“属下……属下也只是道听途说。”
“先前荆轲他们从新政归来时，曾提及与说书人江先生有过交集。”
“故而我猜测，莫非是那位江先生在协助秦王？”
“除此以外，实在想不到第二人选。”
话音刚落，班大师骤然色变。
他双目圆睁，恍然击掌道：“巨子，此事确有可能！”
“若无江先生插手，秦王嬴政怎能未卜先知燕丹行刺？”
“此番行动何等隐秘，纵是墨家子弟亦事后方知。”
“江先生？又是这位江先生！”
六指黑侠已非初次听闻江暮云之名。
但此次事关墨家传承。
燕丹乃既定继承人。
他终于按捺不住。
振衣而起对众长老道：“即刻随我奔赴咸阳！”
身为大宗师境界的强者，
江湖中臻至此境者不过十指之数。
他决意亲往咸阳，
若得时机定要救出燕丹。
纵然血溅咸阳宫，
为心中侠义之道，
亦在所不惜。
众长老闻言皆动容。
“巨子三思！！”
“若无您坐镇，墨家必将元气大伤！”
“燕丹此举未与众人相商，落得如此境地实属咎由自取！”
“但我们墨家之人绝不能前去救他，否则便是自投罗网！”
“正是如此，我甚至怀疑，嬴政之所以迟迟不杀燕丹，便是要引我们上钩！”
“这秦王当真阴险。”
墨家机关城内，
聚集的多是心怀反抗之志的人。
尽管六国尚未被秦一统，但墨家之中已有人预见，秦国未来或将成为七国中最强大的存在。
这些游侠、与秦结怨的江湖人，皆以颠覆秦国为志。
待到秦真正一统天下后，墨家众人更将此念奉为信念。
他们的憎恶发自肺腑。
因而当有人提出，嬴政不杀燕丹是为了设局引墨家入陷阱，
简直是无稽之谈！
嬴政根本不知，墨家竟会在他未准备周全时便前来行刺。
更何况，
他更不知墨家内部存在两派不同意见。
按理来说，
嬴政只会认为墨家将牺牲燕丹。
根本不像这些墨家长老所想的那样狡诈。
六指黑侠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说道：“好了，诸位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
“此次营救燕丹，我非去不可。”
“待此事了结，我将把巨子之位传给燕丹。”
这番话，如同遗言。
他已预感到自己或许无法生还。
因此在众长老面前提前交代：若他身死，便由燕丹接任巨子。
众人闻言皆感痛心。
“巨子请三思！”
“万万不可啊！”
无论他们如何劝阻，六指黑侠已做决断。
这时，
班大师向六指黑侠问道：“我记得，先前与燕丹同行之人，还有荆轲？”
“可这回荆轲为何未与他同去？”
另一位民长老答道：“荆轲上次归来时说，他与燕丹已不再是兄弟。”
“想必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如此……”
班大师皱眉沉思。
六指黑侠未等他理清思绪，便开口道：“去请荆轲过来吧。
他既然愿回墨家，便仍视自己为墨家之人。”
“是，巨子。”
长老领命而去，不久便将荆轲引入密室。
荆轲走入房内，见满座皆是墨家长老，先是恭敬行了一礼。
即便他武功已臻宗师境界，仍对墨家前辈们保持着不变的敬意。
六指黑侠对众人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有话要与荆轲单独谈。”
“是，巨子。”
众人纷纷行礼告退，直至密室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六指黑侠这才开口问道：“我很好奇，你与燕丹当初为何决裂？”
“据我所知，你与他曾是情同手足的兄弟。”
“在燕国，恐怕也无人比燕丹与你更亲近了吧。”
荆轲似乎早有预料，神色平静如常。
他缓缓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当初我们在新郑听书时遇见的那位江先生说起……”
“江先生？”
六指黑侠低语重复。
“为何你们都如此在意那位说书先生？”
“难道此人当真值得这般敬重？”
荆轲轻轻苦笑。
他明白墨家消息灵通，不可能不知晓江暮云的名声。
唯一的解释是，六指黑侠等人即便听闻过江暮云的传闻，仍不愿相信他真如世人所说那般通晓天下事，更不信他武功已至天人宗师之境。
想到这里，荆轲觉得再多解释也是徒然。
当初与燕丹分道扬镳，不也正是因此么？
当年燕丹明知江暮云曾预言：若执意刺秦，必死无疑，且于大势无补。
至今想起，荆轲心头仍感沉重。
毕竟曾是兄弟，明知前路是死，却仍盼他前往——这样的情谊，未免太过脆弱。
六指黑侠见荆轲神色变幻，不由问道：“怎么了？难道在新郑时，真发生了什么大事？”
荆轲回过神，摇了摇头。
“巨子。”
“我荆轲与燕丹多年兄弟，本不惧为他生、为他死，兄弟之间，理当如此。”
“我无法原谅他隐瞒实情，更无法接受他利用我的信任。”
“这般行事，早已超出兄弟之情的范畴。”
“望巨子明鉴。”
六指黑侠闻言眉头紧蹙。
他原本对江暮云始终存疑。
那般神仙人物，合该存在于传说之中。
再看对方说书人的身份，更觉不着边际。
至于江湖传闻如何神乎其神，他始终秉持眼见为实的原则。
此刻听荆轲说得恳切，不由陷入沉思。
然而六指黑侠仍难尽信，追问道：“你所言句句属实？那位江先生当真从未欺瞒？”
荆轲坦然相告：“巨子知晓我的为人，从无虚言。
此行不仅有燕丹同行，途中更结识高渐离这位义士。
他本欲投奔墨家，却因燕丹之事心生迟疑。”
至此，六指黑侠不得不信。
他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荆轲趁势进言：“既然巨子相信，可否听我一劝？”
“依你之见，该如何搭救燕丹？”
出乎意料，荆轲摇头道：“墨家不应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