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学院的牌匾挂上云渺宗旧址门楣时，苏晚特意选了个晴日。
晨光穿过重建的雕花窗棂，落在院中那棵新栽的菩提树上，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青衫老者颤巍巍地揭开红布，牌匾上“灵脉学院”四个鎏金大字是他亲笔所书，笔锋里还带着年轻时的风骨。
“第一堂课，就从这棵树说起。”苏晚站在菩提树下，看着围坐成圈的弟子们——有青岚宗的嫡系，有焚天谷的学徒，还有几个低着头的前云渺宗弟子。张婶子搬来小马扎，把安神草种子分给大家，李师兄则在石桌上铺开符纸，准备演示灵脉符阵的画法。
“这树是用云渺宗旧址的断木培育的。”苏晚指尖抚过树干，那里还能看到旧木的纹理，“当年玄山前辈就是在这里，写下‘灵脉如刃，可斩心魔’。可他后来忘了，刃能斩魔，亦能伤己。”
她弯腰捡起一片落叶，灵力催动下，叶片上浮现出玄山年轻时的字迹：“今日观灵脉奔流，如见天地呼吸，心随脉动，方知修炼本是顺天，非逆天。”
“顺天而非逆天……”一个前云渺宗弟子喃喃自语，他曾是玄山的亲传学徒，此刻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抖，“师父总说，要强行炼化灵脉才是强者，原来……”
“没有什么‘强行’可言。”青衫老者拄着拐杖走近，把父亲的笔记放在石桌上，“你看苏前辈写的——‘灵脉是溪，修士是舟，舟借水势方能行远，若要抽干溪水抬舟，岂有不翻之理？’”
弟子们凑过去看，笔记上还画着小小的示意图：一艘木舟顺着溪流而下，旁边批注着“顺势而为，方得始终”。
正说着，沈彻扛着个大木箱进来，箱子里是他连夜赶制的淬体木人。“光说不练假把式！”他拍了拍木人，“今日第二课，淬体术！但不是硬扛灵力，而是跟着灵脉的节奏来——”
他脚尖轻点地面，引动地下灵脉的微弱波动，拳头落在木人身上时，竟发出水流般的“哗哗”声。“看到没？借灵脉的力，既省劲，威力又大。”沈彻朝那前云渺宗弟子招手，“你来试试，别用你师父教的蛮力。”
那弟子犹豫着出拳，拳风刚猛却带着滞涩。沈彻摇头：“感受脚下，灵脉在动，跟着它的节奏收拳……对，就是这样！”
当弟子的拳头第二次落在木人上，果然响起了清越的共鸣声，他愣了愣，眼里慢慢亮起光来。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偏殿，这里被改造成了灵脉图谱室。墨执事正带着人张贴新绘的灵脉图，图上用金线标注着青岚宗、焚天谷与云渺宗旧址的灵脉走向，像三条蜿蜒的银蛇，在交汇处凝成一朵金色莲花。
“苏姑娘，您看这样标对不对？”一个小弟子举着毛笔，指着图上的一处岔路，“这里是当年玄山前辈强行开凿的灵脉支流，现在该填回去吗？”
苏晚俯身细看，那处岔路的墨迹发黑，显然曾被恶力污染。她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堵不如疏，淤则生腐。”便摇了摇头：“不用填。找些净化灵草种在旁边，让它慢慢流回主脉，就像伤口需要自然愈合。”
小弟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墨执事却叹了口气：“说起来，玄山前辈年轻时，也常在这里画灵脉图。有次暴雨冲毁了图谱，他冒雨抢修，淋得发高烧还笑说‘灵脉比我金贵’。”
“人都会迷路的。”苏晚轻声道，“重要的是有没有人愿意递盏灯。”她转身从木箱里取出一叠小册子，“这是整理好的《灵脉共生术》，把玄山前辈的批注和我父亲的注解合在了一起，你们拿去抄录，让更多人看到。”
册子的封面上，是沈彻画的插画：一棵菩提树，树根连着三条灵脉，树干上站着几个笑脸的小人。
傍晚时分，李师兄的符阵课刚结束，张婶子就端着熬好的安神草粥过来了。弟子们围坐在菩提树下喝粥，有个前云渺宗弟子突然放下碗，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苏姑娘，这个……或许对学院有用。”
布包里是半块断裂的灵脉玉牌，边缘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这是当年玄山前辈与苏前辈结契时用的玉牌，后来他走火入魔，亲手劈碎的。”弟子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一直藏着，觉得是个念想……现在看来，该让它归位了。”
苏晚接过玉牌，指尖抚过断裂处，忽然将自己的灵脉玉牌贴了上去。两道微光闪过，断裂的玉牌竟慢慢愈合，拼成一块完整的圆形玉牌，上面的莲花纹路首尾相接，流转着温润的光。
“你看，”苏晚把玉牌举到夕阳下，“破镜重圆，从来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裂痕，走向将来。”
远处，沈彻正在教弟子们给新栽的安神草浇水，青衫老者在石桌上写着明日的课程表，墨执事指挥着人把新刻好的“共生”二字碑立在院门口。菩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着这些细碎而温暖的声响。
夜色降临时，苏晚站在重建的望月台上，看着灵脉学院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如同散落在大地上的星辰。她知道，父亲期待的“清澈灵脉”与“温暖人心”，从来不是一句空话——它就藏在弟子们认真抄录的笔记里，在沈彻教拳时的吆喝声中，在张婶子盛粥时多放的那勺糖里，在每一个愿意回头、愿意重新开始的人眼里。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村落的犬吠，也带来灵脉缓缓流淌的声音。苏晚握紧手中愈合的玉牌，轻声道：“爹，玄山前辈，你们看，灵脉在长，我们也在长。”
玉牌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