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魂花的香气在雾中漫开时，林风颈间的灵鸟吊坠突然发烫，鸟喙指向左侧一片氤氲的紫雾。他拨开缠足的藤蔓，发现雾中藏着条蜿蜒的花径，两侧的回魂花顺着藤蔓攀成拱廊，花瓣上的露水坠落在青石上，敲出叮咚的脆响，像沈彻从前总挂在嘴边的调子。
“这是‘引魂调’……”林风驻足细听，沈彻曾说这调子能安抚幻境中的灵识。他跟着节奏轻踏脚步，花径两侧的雾气竟随着步伐缓缓退散，露出藏在雾后的景象——是片镜面似的湖水，湖面平得没有一丝波纹，倒映着漫天星辰，明明是白昼，水里却盛着完整的夜空。
灵鸟落在湖岸的青石上，对着水面啄了啄。林风俯身细看，湖水里的星子突然动了，组成沈彻的模样，正蹲在水边洗草药，衣袖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为救他被灵蛇咬伤的疤痕。
“风哥，你看这株‘醒神草’，根须比上次采的壮实多了。”水中的沈彻对着空气笑，手里的草药上还沾着泥，“等回去给你煮成药茶，省得你总熬夜处理谷中事务。”
林风的指尖抚过水面，倒影却突然碎裂，星子重新散作光点。湖对岸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他转头望去，雾气中浮出座石牢，栅栏上缠着泛着寒光的玄铁链，链上的符文与灵脉谷禁地的镇邪符如出一辙。
“咳咳……”石牢里传出压抑的咳嗽声，林风心头一紧，快步绕到牢前。栅栏后蜷缩着道消瘦的身影，青色外袍上沾着血迹，正是沈彻。她怀里紧紧抱着个陶罐，见有人来，费力地抬起头，眼尾的红痕混着泪痕，看得林风喉头发紧。
“别过来……”沈彻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湖是‘镜渊’，会映出心底最深的执念，你看到的星子都是心魔所化，靠近了会被拖进来的。”她咳了两声，把陶罐往身后藏了藏，“我没事，你快带回魂花走，谷里的弟子还等着这药救命。”
林风握住玄铁栅栏，指尖被符文灼得发麻：“你怀里是什么？”
沈彻的肩膀几不可察地一颤：“没什么……就是些没用的药渣。”话音未落，陶罐突然晃动，里面传出细碎的响动，像有活物在挣扎。
灵鸟突然冲过去，对着陶罐的方向猛啄栅栏，鸟喙撞在玄铁上渗出血丝。林风这才注意到，沈彻的手腕上缠着道黑绳，绳结处隐隐发黑——是“蚀心咒”，灵脉谷用来镇压心魔暴走的禁术，以自身灵识为引，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你用了蚀心咒？”林风的声音陡然发沉，玄铁栅栏在他掌心微微变形，“为了护着陶罐里的东西，你连禁术都敢碰？”
沈彻别过脸，耳尖的红透到颈根：“里面是……是刚孵化的‘灵脉鸟’，是谷中最后的灵脉火种。前几日幻境吞噬了大半弟子，只有这小家伙能重燃灵脉，比我的命金贵多了……”
话未说完，湖面突然掀起巨浪，水中的星子聚成只巨大的黑影，张开獠牙朝石牢扑来。沈彻猛地将陶罐掷出栅栏：“带它走！灵脉谷不能断了根！”
林风飞身接住陶罐，入手温热，里面传来幼鸟细弱的啾鸣。他刚站稳，就见沈彻扑到栅栏前，双手抓住玄铁链，硬生生用灵力催动蚀心咒——黑绳瞬间勒入皮肉，血色顺着链节滴进湖水里，激起成片的血雾。
“以我残躯，镇此渊魔——”沈彻的声音混着锁链的巨响，“林风，记住引魂调的最后一节，那是灵脉阵的钥匙……”
黑影在血雾中发出凄厉的嘶吼，石牢的栅栏突然迸出金光，将沈彻与黑影一同裹入其中。林风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在光中渐渐透明，灵鸟吊坠突然炸开强光，在他眉心烙下道雀纹——是沈彻的本命灵印。
“活下去……”这是沈彻留在他耳边的最后三个字。
湖面的星子在此时尽数熄灭，花径两侧的回魂花突然齐齐转向，花芯朝着同一个方向。林风抱着陶罐跪在湖边，指腹摩挲着眉心的雀纹，那里还残留着沈彻的灵力余温。他想起沈彻说过，引魂调的最后一节藏在灵脉谷的钟楼里，而灵印是开启钟楼的钥匙。
灵鸟落在他肩头，用翅膀蹭去他脸颊的湿痕。林风深吸一口气，将陶罐塞进怀里，起身时，花径已重新铺向雾的深处，回魂花的香气里多了丝清苦的药味，像沈彻总说的“良药苦口，可总得有人咽下去”。
他沿着花径前行，每一步都踩在露水里，溅起的水花映出他眼底的红。颈间的灵鸟吊坠不再发烫，却沉沉地坠在锁骨处，像沈彻那句没说出口的“我等你”。雾中传来隐约的钟鸣，林风握紧陶罐，加快了脚步——他要带着灵脉火种回去，要让沈彻用命护住的希望，在灵脉谷重新生根发芽。
花径尽头的雾气越来越淡，隐约能看见钟楼的尖顶。林风抬头望了眼被雾气啃噬的天空，忽然哼起了引魂调，调子从生涩渐渐变得流畅，像沈彻从前在药圃里哼唱的那样，带着草木的清新与韧性。他知道，沈彻的灵识一定在听，而这未完的调子，会陪着他走完剩下的路，直到钟声敲响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