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过程有惊无险。在“薪火领域”笼罩下,众人的伤势得到稳定,士气也稍有恢复。林默如同一面无声的旗帜,沉稳地走在队伍前方,手中托着的青铜油灯散发出淡淡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暖光,驱散了战场上的死亡与绝望气息。联军战士们敬畏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除了感激,更多是深深的震撼与难以言喻的希望。那轻描淡写抹杀强敌的手段,已非他们所能理解。
叶孤音服下丹药,伤势暂时稳住,与林默并肩而行。她没有多问林默消失这段时间的遭遇,只是从对方眉宇间多出的那丝历经沧桑后的沉淀,以及那盏古灯和眉心印记中蕴含的、令她灵魂都感到颤栗的力量,明白他经历了无法想象的巨变。她相信,待时机合适,他自会说明。
数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一处隐秘的山谷。谷内设有联军一处临时的、简陋的前哨站,由少量受伤的战士和后勤人员驻守。见到叶孤音等人归来,留守者爆发出低低的欢呼,但看到众人狼狈的模样和稀少的数量,欢呼又迅速转为沉重的悲痛。
“叶仙子,林……林前辈!”一名断臂的化神初期修士(联军中认识林默的人不多,但叶孤音等人皆以师弟相称,留守者便尊称前辈)迎上来,看到队伍后方被抬回来的同伴遗体,眼中含泪,“你们……回来了就好。”
叶孤音点点头,快速交代了遭遇战和获救经过,并命人将伤员安置,遗体妥善安葬。她拉着断臂修士走到一旁,低声询问顾知行消息。
“顾前辈还是没有音讯。”断臂修士摇头,满脸忧色,“三日前,主阵地方向传来消息,观测者又发动了一轮猛攻,防线岌岌可危。玄机子前辈和几位妖王都身受重伤,形势……很不乐观。”
林默听得真切,心往下沉。顾老师杳无音讯,联军主力危在旦夕,必须尽快赶过去。
“这里不安全,观测者随时可能发现,我们必须立刻前往主阵地。”林默沉声道。
“可是,主阵地被重重围困,我们这点人,如何突破?”断臂修士苦笑。
“跟我走。”林默没有多言,只是托起青铜油灯,心念微动。暗金色的、温暖的、带着净化与守护之意的“薪火领域”再次展开,但这一次,范围更大,将整个山谷前哨站都笼罩其中。领域内,众人只觉疲惫稍减,伤势隐隐好转,连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和血腥味都淡了许多。更奇妙的是,领域似乎与周围环境产生共鸣,将众人的气息、声音、乃至能量波动都完美地掩盖、同化,仿佛与山石草木融为一体。
“这……这是?”断臂修士和众人皆惊。
“一种隐匿法门。”林默简单解释,“只要不主动攻击,应该能瞒过普通侦测。事不宜迟,立刻出发。”
众人不再犹豫,简单收拾后,在林默的“薪火领域”掩护下,悄然离开山谷,向着主阵地潜行。
一路行来,触目惊心。大地疮痍,山河破碎,到处都是战斗的痕迹和来不及收敛的遗体。观测者的军队如同蝗虫过境,所到之处,生机灭绝。偶尔能遇到小股溃散的联军士兵,或躲藏的平民,林默皆以领域庇护,一同带上。队伍如同滚雪球般壮大,当接近主阵地外围时,已有近千之众,其中不乏受伤的修士和妖族战士。
“不能再前进了。”在一处可以俯瞰主阵地的山脊上,叶孤音示意队伍停下,神色凝重。
林默抬眼望去,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前方数百里范围,已被一个巨大的、倒扣碗状的暗红色能量护罩彻底笼罩。护罩之上,符文流转,能量汹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显然是一个超大型的困阵与杀阵的结合体。护罩内部,隐约可见无数能量光束纵横交错,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喊杀声、爆炸声、能量碰撞的轰鸣声,即便隔得很远,也清晰可闻。联军最后的阵地,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正在承受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护罩之外,更是密密麻麻,布满了观测者的军队。如同蝗虫般的战斗飞行器遮蔽天空,地面是望不到尽头的、迈着整齐步伐前进的机械军团和“净化者”方阵。更远处,数座如同移动山峰般的巨型战争要塞,正不断向护罩倾泻着毁灭性的炮火。天空中还悬浮着数道气息恐怖的身影,显然是“博士”级甚至更强的存在在坐镇指挥。
“是‘绝天锁地大阵’!”断臂修士声音颤抖,“观测者动用了压箱底的东西,这是要彻底困死我们!”
“主阵地的能量护罩撑不了多久了。”叶孤音忧心忡忡,“我们必须冲进去,与主力汇合,内外夹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如何冲?”白霄化为人形,脸色难看,“外面这铁桶阵,硬闯是送死。”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巨大的暗红护罩和如潮的敌军。他眉心的归墟印记微微发烫,传递出一丝冰冷的悸动。怀中的青铜油灯也轻轻震颤,灯焰摇曳,仿佛在回应着战场上的悲壮与不屈。
“内外夹击,未必需要硬闯。”林默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指向敌军后方,那几座正在倾泻火力的巨型战争要塞:“破阵的关键,往往不在阵眼,而在布阵之人,以及……维持大阵的能量源头。观测者凭借的,是绝对的数量优势和那几座要塞提供的持续火力压制。如果我们能切断其能源供给,或者……制造足够大的混乱,吸引其注意力,主阵地的压力自会大减,甚至有机会反攻。”
“切断能源?谈何容易!那几座要塞防御惊人,且有重兵把守!”有人质疑。
“制造混乱?我们这点人,冲进去就是泥牛入海!”
众人议论纷纷,士气有些低落。
林默目光扫过众人,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绝望、恐惧,但也看到了深处那一丝不肯熄灭的、对生的渴望,对故土的眷恋,对入侵者的仇恨。这些情绪,如同星星点点的火苗,在绝望的黑暗中摇曳。
他举起手中的青铜油灯,暗金色的灯焰在风中跳跃,却异常稳定。
“我们人少,力微,这是事实。”林默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力量,并不仅仅指修为和人数。还有……意志。”
他指向主阵地:“那里,我们的同胞、战友,正在用鲜血和生命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他们的意志,便是火焰!”
他再指向自己,指向身后的每一个人:“而我们的意志,亦是火焰!火焰或许微弱,但聚在一起,便可燎原!”
“薪火领域,可庇护我等,亦可……点燃战意!”
话音落下,林默将心神沉入青铜油灯,全力沟通其中蕴含的、来自无数“守夜人”先贤的守护与抗争的“愿力”,并将其与自身魂灯、归墟印记达成微妙平衡后产生的、兼具“寂灭”与“新生”意境的奇异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薪火领域”!
嗡——!
暗金色的光芒以林默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不再局限于隐匿,而是化作一种温暖、坚定、充满希望的力量波纹,如同涟漪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奇迹发生了。
所有被这光芒扫过的人,无论是受伤的战士,还是疲惫的修士,亦或是恐惧的平民,都感觉心头一暖,仿佛一股热流注入心田。身上的伤痛似乎减轻了,疲惫被驱散了,心中的绝望、恐惧如同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熊熊燃烧的斗志、一种同仇敌忾的决绝、一种为了守护身后一切而战的信念!
他们的眼睛亮了起来,身上散发出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人”的、不屈的意志光辉!这光辉汇聚在一起,竟然隐隐与林默的“薪火领域”产生了共鸣!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感觉……充满了力量!”断臂修士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
“我的伤……好像不疼了!真气运转也顺畅了!”一名重伤员惊喜道。
“杀!跟那些怪物拼了!”有人挥舞着武器,低吼。
士气,在瞬间被点燃、拔高到了顶点!这不是法术的强行加持,而是源自内心的、被“薪火”引燃的本源意志!
叶孤音、石浩、白霄等人感受最深,他们看着林默,眼中充满了震撼。这已非寻常道法,而是触及了“心”与“道”的层面!
“还不够。”林默感受着众人汇聚而来的、微弱的意志之力,眼中神光湛然。他目光投向那几座巨大的战争要塞,尤其是其中能量波动最强、似乎是指挥中枢的一座。
“我们需要一个‘火种’,一个足以引爆全场的‘火星’。”林默缓缓道,语气中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我去摧毁那座主要塞的能源核心。届时,敌军必乱。你们看准时机,从薄弱处突入,与主力里应外合!”
“不行!太危险了!”叶孤音立刻反对,“那是龙潭虎穴!你一个人……”
“师姐,相信我。”林默打断她,目光平静而坚定,“现在的我,有把握。而且,这是唯一的机会。必须有人去做这个‘火星’。”
他看向众人:“我的‘薪火’,可以暂时连接你们每一个人的意志。当我点燃那座‘烽火台’时,你们的战意,便是照亮这黑暗长夜的光!不要让我……孤军奋战。”
众人默然,随即,一股悲壮而豪迈的情绪在队伍中蔓延。
“林前辈!我们与你同在!”断臂修士嘶声道。
“愿随前辈赴死!”众人低吼,眼中再无畏惧,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
叶孤音看着林默,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重重一点头:“小心!”
林默不再多言,对众人抱拳一礼。下一刻,他身形变得模糊,如同融入风中,彻底消失在原地。连“薪火领域”的光辉也收敛无踪,仿佛从未存在。
但每个人心中,那点被点燃的战意之火,却愈发炽烈。他们握紧武器,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定敌军后方那巨大的阴影,等待着……
那燎原的星火,轰然炸响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