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下,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早已被狂暴的能量彻底撕碎。
莫离残破的身躯,如同被投入天地熔炉最核心的残渣,在创世碧光与灭世黑潮最原始、最暴烈的绞杀漩涡中翻滚、沉沦。那将他砸入此地的恐怖反噬之力,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他体内疯狂肆虐、破坏。
他的身体,便是最惨烈的战场。
右半边身体,石化已如瘟疫般蔓延至脖颈,爬满了大半张脸,甚至侵染了小半个胸膛。灰白色的石质皮肤冰冷、僵硬,失去了所有知觉,如同沉重的枷锁。而左半边身体,暴露在狂暴能量冲刷下的血肉,却呈现出另一种可怕的景象——皮肤如同被亿万把无形的利刃反复切割,布满了深可见骨的裂痕,肌肉纤维在碧绿与漆黑的能量侵蚀下,时而泛起生机盎然的绿意,时而又被死寂的灰黑迅速覆盖、枯萎。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裂的细小骨茬刺破皮肉,又在下一刻被涌动的能量冲刷得模糊。鲜血早已流干,伤口处渗出的是混杂着灰白色石粉和诡异能量光屑的污浊粘液。
葬魂领域彻底崩碎了,残存的碎片如同风中残烛的余烬,在他身周形成一层稀薄得近乎虚无的幽暗光晕,勉强抵挡着最致命的能量直接侵入脏腑。这层光晕在狂暴的漩涡冲击下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而他的石脉体质,此刻成了维系这具残躯不彻底瓦解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锁链。源自神魔脊椎的古老血脉,在这本源能量的撕扯下,竟展现出一种诡异的坚韧。石化区域虽冰冷麻木,却如同最顽固的礁石,硬生生抵住了能量洪流最猛烈的冲击;未被石化的部分血肉,则在石脉的“锚定”下,艰难地承受着创世与毁灭的双重洗礼,进行着一次次毁灭与重生的痛苦循环。
生与死的界限,在莫离身上模糊到了极致。他沉沦在无边的混沌与剧痛之中,意识早已支离破碎,如同沉入最深、最黑暗的海底,被亿万钧的重压碾磨。
然而,在这绝对的死寂与湮灭的边缘,破碎的意识碎片深处,却并非彻底的虚无。
嗡——!
那是来自脚下无尽深处,神魔脊椎那巨大断裂面永恒的、亘古的悲鸣!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梁崩断时残留的哀嚎,沉重、苍凉、带着世界根基破碎的绝望,直接震荡着灵魂的每一缕碎片。
“不——!” “救我!” “痛啊——”
无数尖锐、凄厉、充满无尽怨毒与痛苦的哀嚎声浪,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莫离的意识!这是无数年来,被地脉吞噬、被锁灵柱榨干、被灭世意志磨灭的亿万生灵,其残魂怨念在这能量核心被搅动、被撕扯时发出的最后尖啸!葬魂触觉的天赋,在此刻成了最残酷的刑具,将这众生之痛毫无保留地灌入他濒临湮灭的识海。
在这足以撕裂一切理智的噪音风暴中,一个声音,却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微弱萤火,固执地、清晰地烙印在莫离意识最深处,带来比所有痛苦加起来更甚的、撕裂灵魂的钝痛:
“…哥哥…”
莫雨的声音。不是魔化后的怨毒嘶吼,而是记忆深处,那个白发如雪、眉心点着朱砂痣的妹妹,在生命最后消散时,那一声眷恋的、不舍的、带着无尽遗憾的…叹息。
神魔的悲鸣,众生的哀嚎,至亲的叹息…三种截然不同却同样蕴含极致痛苦的声音,在这能量风暴的核心,在莫离破碎的意识海中疯狂地回荡、碰撞、融合!它们不再是独立的声音,而是交织成一张由亘古绝望、众生怨念和锥心之痛构成的巨网,将他的灵魂死死缠绕、拖拽,要将他彻底拉入这永恒的、痛苦的深渊,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意识,在无休止的噪音和剧痛中沉浮,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残舟,随时可能彻底倾覆、消散。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同化、磨灭的最后瞬间——
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碧绿色光芒,如同沉眠在无尽深海中的一粒星辰,悄然在莫离破碎识海的最核心,亮了起来。
这光芒,源自他心口位置。那里,曾是他亲手刺入皮肉、紧握净心玉髓的地方。此刻,玉髓虽已离体归源,却在强行剥离、承受反噬的过程中,在莫离的心脉血肉里,留下了一丝最本源的联系,一缕微弱却坚韧的“火种”印记!
这点碧光,微弱得如同初生萤火,却带着净心玉髓那源于神魔心髓的、纯粹守护与创生的意志。它不像葬魂领域那般强硬对抗,而是如同一层最温柔、最坚韧的薄纱,轻柔地覆盖在莫离意识核心那最后一点未曾熄灭的灵光之上。
嗡…
碧光轻轻荡漾,无声地抚慰着被噪音和剧痛蹂躏的灵魂碎片。它隔绝了绝大部分神魔悲鸣的沉重碾压,削弱了亿万怨灵尖啸的刺耳疯狂,甚至将那声锥心的“哥哥…”叹息,包裹上了一层温润的、带着哀伤却不再撕裂的柔光。
在这点纯净碧光的守护下,莫离那濒临彻底破碎、沉沦的意识核心,获得了一丝极其短暂、却无比珍贵的喘息之机。如同溺水之人终于将口鼻探出了水面,吸到了第一口微弱的空气。
而就在这意识获得短暂庇护、处于一种近乎绝对空灵的混沌状态时——
一丝游离于狂暴能量漩涡边缘的、最为精粹、最为原始、蕴含着纯粹生命本源的创世能量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流萤,被莫离心口那点碧光印记散发出的微弱同源气息所牵引,悄无声息地穿透了狂暴的能量乱流和残破的葬魂领域光晕。
它细小如发丝,碧绿得如同初春萌发的第一片嫩芽。
这丝能量碎片,仿佛拥有自己的微弱意识,带着好奇与亲近,顺着碧光印记的指引,缓缓地、温柔地,融入了莫离那被石脉体质艰难锚定、在毁灭与重生中痛苦挣扎的心脏深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
只有在那颗饱受摧残、濒临枯竭的心脏最深处,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源于世界本源的生机暖流,如同沉睡的种子被注入第一滴甘霖,开始了缓慢而无意识的…自发流转。
莫离残破的身体,在狂暴漩涡中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覆盖着半边身体的灰白石化层下,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碧绿纹路,悄然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