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小舟无声地停靠在黑色水湾边，如同蛰伏的苍白巨兽肋骨。提灯的身影笼罩在残破斗篷下，唯有灯笼中那簇幽绿鬼火跳跃不定，映得斗篷阴影扭曲，更添几分森然。
叮铃……叮铃……
骨铃轻响，在这绝对死寂的环境中，每一声都仿佛直接敲打在神魂之上。
林昊目光平静，牵着略显紧张的小青霄，走到骨舟前约三丈处站定。他能感觉到，那斗篷下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冰冷、空洞，不带任何生灵的情感，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显化。
“摆渡人？”林昊开口，声音在这片空间显得格外清晰。
斗篷下并无回应，只是那提着灯笼的、仿佛由灰雾凝聚而成的手，微微抬起，指向了骨舟，又指向那无边无际的死寂海对岸，那巨大漩涡的方向。意思明确——上船，渡海。
林青霄抓紧父亲的手，小声道：“爹爹，他……他没有活人的味道。”龙族对生机的感应极为敏锐，在这摆渡人身上，他只能感受到与这片死寂海同源的气息。
“无妨，此乃天地规则衍生之灵，循规则而行。”林昊安抚儿子，目光却落在对方另一只手上。那只手托着一盏样式古朴、材质不明的灰白色灯盏，灯盏空空如也，内壁却似乎残留着某种能量的痕迹。
他记起守门老者与古籍中的零星记载，心中明了。
“渡资几何？”林昊直接问道。
摆渡人终于有了反应。它那托着灯盏的手，缓缓伸到林昊面前，空着的灯盏微微倾斜。同时，一股清晰的神念波动传入林昊脑海，冰冷而直接：
“魂力一缕，或……等价之物。”
魂力？林昊眉头微蹙。抽取魂力，哪怕只是一缕，也会对修士造成一定的损伤，需要时间休养恢复，在此地凶险未明的情况下，绝非明智之举。
“等价之物？”林昊追问，“何谓等价？”
摆渡人的神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古老的漠然：“蕴含纯净生机、强大灵韵，或……与此地死气本源相克之能量结晶。”
林昊心念电转。纯净生机之物他并非没有，但在此地暴露，无异于黑夜明灯，恐怕会引来死寂海中更为恐怖的存在。强大灵韵的法宝？代价过高。至于与死气相克的能量结晶……
他摊开手掌，一缕细如发丝，却纯粹凝练、至阳至刚的紫金色雷炎在指尖跳跃而出。这并非攻击，只是展示其本源气息。
“此物，可作渡资？”
几乎在雷炎出现的刹那，周围浓郁的死气如同被惊扰的蛇群，发出“嗤嗤”的声响，向后翻涌退避。那摆渡人提着的幽绿鬼火灯笼，火焰也猛地摇曳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
斗篷下的“视线”似乎凝聚在了那缕雷炎之上，沉默了数息。显然，这蕴含天道审判与焚灭之威的星辰紫霄雷炎，其层级远超寻常阳刚之力，对死气的克制达到了极致。
“可。”冰冷的神念传来，“三缕，此等品质。”
三缕相当于元婴后期修士全力催动的本命雷炎，代价不小，但比起损伤魂力，尚在可接受范围。林昊也不废话，指尖轻弹，三缕发丝般的紫金色雷炎精准地射入那灰白色灯盏之中。
嗤——！
雷炎入盏，并未爆裂，反而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灯盏内缓缓盘旋、燃烧，散发出纯净而霸道的阳刚气息，与周遭的死寂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被那灯盏容纳。灯盏内壁亮起微弱的符文，似乎在转化这股力量。
摆渡人收回灯盏，那斗篷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满意。它侧身让开登船的位置。
“登舟。途中，勿视水下，勿理唤声，勿触海水。”
神念传来最后的告诫，冰冷而郑重。
林昊点头，抱起小青霄，一步踏上了这艘骸骨小舟。脚踩在冰冷的骨板上，传来一种坚实的触感，小舟甚至连一丝晃动都无，稳得异乎寻常。
待两人站稳，摆渡人手持灯笼，走到舟头。也不见它有任何动作，骨舟便自行调转方向，无声无息地滑入漆黑如墨的死寂海中，朝着远方那巨大的海眼漩涡驶去。
小舟破开粘稠的海水，速度似缓实快。舟身周围一丈之内，被那幽绿灯笼的光芒笼罩，形成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将侵蚀而来的死气隔绝在外。
林昊将青霄护在身侧，谨记告诫，目光平视前方，神识也收敛在灯笼光罩范围之内，不去探查那深邃得令人心悸的黑色海水。
然而，有些东西，并非不看就不存在。
行驶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四周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低语、啜泣、乃至诱惑的呼唤声，仿佛来自水下，又仿佛直接响在脑海，试图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与欲望。更有一些模糊扭曲的苍白影子，在灯笼光罩边缘的黑暗中一闪而逝，带来刺骨的寒意。
林青霄紧闭着嘴巴，小手死死抓着父亲的衣襟，龙瞳中金光隐现，依靠着血脉之力抵御着外邪侵扰。
林昊则心如止水，混沌元婴散发清辉，万邪不侵。他只是默默感受着这片死寂海的诡异，以及那摆渡人身上与这片天地浑然一体的规则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又或许已是数个时辰，在这片失去时间概念的海域中，前方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那巨大的海眼旋涡依旧遥远，但在其侧下方，一片朦胧的光亮出现在视野尽头。随着骨舟的靠近，那光亮逐渐清晰，竟是一片建立在无数悬浮黑色礁石上的、风格奇诡的建筑群轮廓。
幽冥鬼市，到了。
骨舟缓缓靠向其中一块最为巨大的礁石码头，码头上零星分布着一些形态各异、但同样死气沉沉的身影。
摆渡人停下小舟，侧身让开，神念传来：“至鬼市。归程，另计。”
林昊带着青霄跃下骨舟，踏足这冰冷的黑色礁石。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艘苍白的骨舟和提灯的摆渡人，对方已悄然调转船头，无声地滑入黑暗，等待下一位“客人”。
深吸一口此地混杂着死气、怨念以及各种奇异能量的空气，林昊目光锐利地望向那片光怪陆离的鬼市。
情报，资源，或许还有关于圣族和蚀骨尊使的线索，接下来，就要在这规则混乱之地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