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周铮的手按在了刀柄上，眼神锐利地盯着公孙少监的背影。
林嫣然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她强迫自己冷静，迎上公孙少监那看似随意、实则锐利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茫然和敬畏的表情：
“大人说的这些……太过玄奥，罪女闻所未闻。罪女所学所知，不过是些实实在在的、能让日子好过一点的笨法子。那些神仙方士的手段，岂是我等凡人能够窥探的？”
她将自己定位在一个“务实者”的位置上，彻底撇清了与“玄学能量”的关系。
公孙少监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但林嫣然的眼神清澈而坦然，带着一种属于技术人员的执拗和一点点对未知的敬畏，完美地掩饰了所有真实情绪。
最终，公孙少监哈哈一笑，打破了沉默：“姑娘说的是，是本官想多了。那些玄虚之事，确实不如姑娘这些实实在在的工巧来得有用。”
他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林嫣然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次交锋。公孙少监绝不会轻易放弃。
她走到桌边，揭开那块布，看着那未完成的、混合了宁神草药和“隔石”粉末的香丸胚子。
京城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蛛网，已经层层缠绕而来。
她必须更快地成长，掌握更多的筹码。
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那个在黑暗深渊中，等待救援的人。
她捏起一小撮混合粉末，在指尖捻动。
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
但她手中的棋子，也在悄然增加。
公孙少监那次看似随意的“参观”和试探，像一根刺，扎在了林嫣然心头。她知道，京城来的这双眼睛，绝不会轻易离开。表面的风平浪静下，是更深沉的暗流涌动。
她变得更加谨慎。所有关于能量感应、特殊矿物反应的研究，都转入了更隐秘的状态，记录用的是一种只有她和陈墨才懂的简化符号，关键实验都在深夜进行，且完成后立刻清理现场。明面上，她则将更多精力投向了那些“看得见、摸得着”、且能迅速惠及军民的项目。
她改进了沙棘果的加工方法，使其更易于保存和运输，制成的果脯和浓缩浆汁不仅能缓解士卒的干渴，对预防那令人闻之色变的“坏血病”也初见成效。她还带着陈墨，根据西疆风力强劲的特点，设计了一种结构简单、却能将风力转化为拉力的“风帆绞盘”，用于从深井中提水或协助搬运重物，大大减轻了人力负担。
这些实实在在的成果，通过王贲和萧璟的渠道宣扬出去，很快就在堡内乃至西疆其他军镇传开。林嫣然“巧匠”、“善人”的名声愈发响亮，无形中为她镀上了一层保护色。连那位公孙少监，在亲眼看到风帆绞盘轻松提起数倍于人力所能及的重物后，看向林嫣然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探究，多了几分真正的惊叹。
但林嫣然心里清楚，这些小打小闹，在真正的权力和未知的恐怖面前，依旧不堪一击。她必须获得更强大的、足以改变局面的力量或知识。
转机，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那是一个深夜，林嫣然正在灯下翻阅萧璟新送来的一批典籍中的杂书，其中有一本前朝游记，笔触诙谐，记载了许多奇闻异事。她本是为了放松紧绷的神经，却不料在其中一篇关于“西域火油”的记载中，看到了一段让她心跳加速的描述：
“……其地有泉，色黑如漆，遇火则燃，其焰凶猛，烟浓刺鼻。然更奇者，此油似有灵性，埋藏之地，周遭草木难生，鸟兽避行，偶有误入者，精神恍惚，如遭梦魇……当地土人谓之‘恶水’，以为不祥，避之唯恐不及。”
黑色、遇火则燃、影响心智……这描述，怎么那么像……石油？！而且，它还带有某种精神干扰的特性？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嫣然的脑海！
盐矿下的诡异能量，能够直接影响人的神智，甚至将景弈“召唤”回去。如果这“西域火油”真的具备类似的精神干扰特性，哪怕极其微弱，是否意味着，它和盐矿下的能量，存在某种同源或者相克的关联？能否利用它，来制作对抗那种精神侵蚀的武器，或者……加强她与景弈之间那微弱联系的“桥梁”？
这个想法让她兴奋得几乎战栗！她立刻翻出西疆的舆图，结合那本游记中模糊的方位描述，以及自己脑海中那幅残破的古老地图碎片，仔细比对。
游记提及的位置，在西疆更西的方向，一片被称为“黑水沼泽”的无人区，恰好与她脑海中地图碎片边缘一个模糊的、标记着扭曲波纹符号的区域，隐隐重合！
难道那里，就是“西域火油”的产地？！
她强压下立刻想去探寻的冲动，知道此事绝不能声张。无论是京城来的公孙少监，还是堡内可能存在的其他眼线，一旦得知她对这种“不祥”之物感兴趣，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
她必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并且需要可靠的帮手。
第二天，她找到了周铮。
“周护卫，我近日翻阅古籍，看到一种名为‘石漆’或‘火油’的东西，据说遇火即燃，若能找到，或可用来制作守城用的猛火油，或者用于夜间照明、引火，效用远胜木柴煤炭。”林嫣然拿出那本游记，指着那段记载，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探讨一种新的军用物资。
周铮接过书看了看，皱眉道：“黑水沼泽？那地方邪门得很，据说有去无回，连最有经验的牧民都不敢靠近。而且这‘火油’听着就不吉利，姑娘要它何用？”
“正是因为其性猛烈，若能驾驭，便是守城利器。”林嫣然坚持道，“至于危险……我们可以先派小队精锐，携带足够绳索、防毒面罩（她用浸药棉布做的简易版）前往探查，绝不深入，只在外围取样即回。若真能找到，于西疆防务，大有裨益。”
她将动机完全归结于军事用途，合情合理。
周铮沉吟片刻，觉得有理，便去请示萧璟。
萧璟的回复很快，只有两个字：“可探。”并指派了周铮亲自带领一支十人的精锐小队，三日后出发。
林嫣然心中稍定。她悄悄准备了一些特制的陶罐（用于盛放火油样本）和更多的防毒、宁神药物。她知道此去凶险，但那可能的发现，值得冒险。
就在出发前夜，公孙少监竟再次不请自来，到了林嫣然的实验室。
“听闻林姑娘近日对‘西域火油’颇感兴趣？”他开门见山，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