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耳侧共鸣片的震颤尚未平息，掌心那粒熄灭的荧光孢子黏在皮肤上，像一粒冷却的灰烬。陈玄没有擦拭，只是缓缓合拢手指，将它封在掌纹深处。他撑地起身，机关箱背回肩胛，金属扣锁咬合时发出轻微“咔”声。腿部伤口随动作牵动，不是锐痛，而是持续不断的抽搐，仿佛神经末梢仍在与毒素残余搏斗。
他刚迈出两步，林间小径两侧的灌木微微晃动。五道身影从不同方向走出，步伐错落却形成半弧包围之势。为首者披着灰褐色兽皮斗篷，腰间挂着三枚采药钩，目光落在陈玄肩上的机关箱与腰间符笔之间。
“昨夜断木处一声爆鸣，惊走幻狐。”那人开口，声音低沉，“我们听见了。”
陈玄停下脚步，未取兵器，也未后退。他左手搭在检测环表面，指腹轻滑，确认数值仍在安全区间。
“你是陈玄？”另一名散修上前半步，手持一根骨节杖，杖头刻着简陋的经络图，“有人说你用一根笔就破了匿形术，还让灵气像水一样流？”
陈玄未答。他蹲下身，取出沙盘系统置于地面，掀开防护盖。细沙铺展，他以指尖蘸取随身携带的灵泉露，在沙面上划出人体轮廓，标注任督二脉走向。
“灵气可储？”他问。
五人一怔。
“可储。”穿兽皮者皱眉答道。
“可导？”
“自然可导，否则如何行气？”
“可阻？”
“若经络淤塞，或遇外邪侵扰，则阻。”
陈玄点头，指尖轻拨，沙面水流模拟启动。一缕细流自丹田位置涌出，沿任脉上行至膻中，却在第三节突现涡旋，随即分流溃散。
“这就是你们运功时的‘卡顿’。”他说，“不是天地意志不允，而是路径扭曲，阻力骤增。就像水流过弯管，若角度太急，便会形成湍流，能量耗散。”
持骨节杖的散修冷笑：“所以你说灵气是水？大道无形，岂能如此粗浅类比！”
“我不是说它是水。”陈玄抬头，目光平静，“我是说它的运行规律，可以用流体模型来理解。你看——”他指尖轻点沙盘边缘，调节压力参数，水流再次启动。这一次，他调整了入口流速，使压力梯度平缓上升，细流竟绕过先前的涡旋点，顺利贯通。
“呼吸就是泵。”他说，“吸为加压，呼为泄压。若强行猛吸，如同高压冲管，只会加剧震荡；若缓慢吸入，稳定释放，便能形成持续牵引力，让灵气自然流动。”
五人沉默。其中一名炼体期修士迟疑片刻，走到沙盘前：“我……试试。”
他盘膝坐下，按陈玄所说，放缓吸气节奏，延长呼气时间。起初并无变化，眉心微蹙，掌心微颤。陈玄忽然伸手，在他手心写下一个符号——简化版的伯努利公式，仅由三道弧线与一个箭头构成。
“高速流动处压力低。”他解释，“你要做的不是冲撞堵塞点，而是引导气流从旁绕行，利用低压区形成引力。”
炼体修士闭目，重新调息。三息后，他身体猛然一震，额角渗出细汗，但嘴角却扬起一丝惊异。
“通了……”他睁开眼，“小周天……真的通了！虽然只有一瞬，但我感到了热流！”
其余四人神色震动。有人低头查看自己手掌，似在回忆多年修炼中的滞涩之处；有人盯着沙盘，伸手想触碰那条流畅的轨迹。
“你不是宗师。”穿兽皮者仍抱怀疑，“凭什么教我们改功法？万一走火入魔……”
“我没有教你改功法。”陈玄收起沙盘，合上盖板，“我只是提供一种观察方式。理道不替你修行，只帮你看清路径。”
他站起身，将一张油纸递出。纸上绘着经络简图，标注了七处易产生“湍流”的节点，并附有对应的呼吸频率建议与压力调节口诀。
“这是基础模型。”他说，“每日记录运行感受，若有疑问，三日后可在北麓鹰嘴岩下设标记相会。我会路过。”
“你要走？”另一名散修急道，“这才刚开始！我们还有太多问题——为什么有些人天生经络通畅？为什么同样的功法，效果天差地别？”
“这些问题我也在解。”陈玄背起机关箱，动作稳健，未显疲态，“目前推测与体质结构有关，或许涉及更深层的能量分布规律。等我找到数据支撑，自会完善。”
天色渐暗，林间雾气升腾，湿意攀上衣袖。穿兽皮者看了看四周，提议道：“此地有遮蔽，可生火。不如暂留一夜，继续探讨？”
陈玄摇头：“不宜久留。”
“为何？”
“动静必生震，藏形不藏能。”他说，“幻狐能隐，是因为它控制了光与热的折射，但它移动时仍会扰动空气、传导震动。昨夜我能发现它，靠的不是灵感知，而是物理扰动残留。既然我能发现它，说明还有别的存在，也可能正听着我们的对话。”
五人顿时警觉，下意识环顾四周。林影幽深，唯有溪水潺潺，再无其他声响。
陈玄未再多言。他最后检查了一遍检测环，确认数值稳定，右腿伤处虽仍有抽搐，但不影响行动。他转身迈步，走入密林深处。
身后，五人围站在空地中央，手中紧握那张油纸，目光反复扫视图上标注的每一处细节。有人开始模仿陈玄演示的呼吸节奏，有人用树枝在地上重绘画出的经络模型。
雾气越来越浓，掩盖了脚印，也模糊了视线。但在某一片蕨丛之后，一块树皮悄然移开半寸，露出一只竖瞳——瞳孔深处，映着那张被反复摩挲的油纸一角。
陈玄行至坡顶，忽觉掌心发痒。他摊开手，那粒熄灭的荧光孢子竟再度亮起，微光闪烁，频率不再是2.4秒一次，而是1.7次，与之前完全一致。
他凝视那点光芒，脚步未停，右手悄然摸向腰间符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