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门在晨雾里被撞开的刹那，顾昭闻到了浓重的铁锈味。
风铃的战马前蹄跪在青石板上，喷出的血沫溅在他鞋尖。
他弯腰去接人时，触到她后背浸透的棉甲——那不是普通的血，混着焦糊味，像被淬了毒的兵器划开的。
沈统领......风铃的指甲掐进他手腕，力气大得反常，被血影围在飞云岭。三......三个金丹境影卫......她的喉间发出咯咯的响，他们说......要把她的头......
顾昭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三日前沈青竹离开时的模样：她站在竹楼前系剑穗，月光透过窗纸照在脸上，说去查萧绎私运玄铁的线索，声音轻得像风。
那时他还调侃她又要当孤胆英雄，她反手用剑鞘戳他肩膀，耳尖红着说少废话。
撑住。他拇指压住她颈侧动脉，那里的跳动已经弱得几乎摸不到。
转身对林婉儿吼：叫药童拿续命丹！余光瞥见林婉儿攥着药箱的手在抖，
风铃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他衣襟。
她染血的手死死攥住他腰带：顾公子......青檀镇暗桩的命......您用......话音戛然而止，指尖慢慢松开，垂落在地时带落个染血的信筒，地砸在青石板上。
顾昭捡起信筒的瞬间，后颈寒毛倒竖。
北边传来的喊杀声更近了，夹杂着影卫特有的鹰哨——血影的人追来了。
青竹的位置？他抓住林婉儿的肩膀，飞云岭的地形图，快！
林婉儿被晃得踉跄，却立刻从腰间摸出羊皮卷：最深处有处断崖，东边是密竹林......
阴时室。顾昭咬碎舌尖，腥甜涌进喉咙。
识海里的镇魂殿突然震颤，黑色殿门打开，门内涌出的阴气裹住他，伤口处的刺痛瞬间被抽离——他昨日为救被山匪围困的村民，硬接了筑基境大盗的一掌，此刻体内还淤着淤血。
三日后。他对着空气说，不，两日。
阴时室的时间流速是外界十倍。
他盘坐在蒲团上，掏出怀里的《九玄锻体诀》。
现代战术思维在脑海里翻涌：沈青竹的剑修功法重剑意，此刻她若被围，必然先耗光剑气；三个金丹境影卫，配合应该是一主攻两封路......他闭着眼将功法路线重新拆解，把现代人体力学融入其中，丹田处的气海开始翻涌。
顾昭！
识海突然被撞开道裂缝，是沈青竹的声音。
他猛地睁眼，看见虚空中浮着她的影像：发髻散乱，左肩插着支淬毒的短箭，剑刃上的血已经发黑。
血影......用了腐骨散。她咳得厉害，我能撑到你......影像突然扭曲，快走！他们......
青竹！顾昭扑过去，指尖穿过影像。
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来，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是阴司镇魂殿的传讯功能，只有宿主濒死时才会触发。
他猛地咬破食指，在蒲团上画下镇魂阵。
阵纹亮起幽蓝光芒，殿外传来阴兵甲胄相撞的声响。
镇北将军的阴魂出现在门口，锈迹斑斑的长戟扛在肩头：宿主有令？
三百阴兵，黄泉守卫带队。顾昭的声音发哑，走密道绕到飞云岭后寨，用幽冥水淬箭。他摸出判官笔，笔杆上的刻痕在发光，告诉他们，若救回沈统领，每人加百年阴寿。
镇北将军的骷髅头转动两下，长戟重重顿地：得令。
阴时室的时间过得极快。
当顾昭再次睁眼时，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体内的淤血散得干干净净。
他披上玄色大氅，腰间挂着判官笔，推开殿门时，晨雾已经散了，寨外站着整整齐齐的阴兵——他们的铠甲泛着幽光，面容模糊，却能看出持戟的手稳如磐石。
出发。他翻身上马，马是黄泉守卫变的，四蹄踏在地上没有声响。
三百阴兵跟着他，像一道黑色的浪，卷进山林。
飞云岭的密竹林里，沈青竹的剑穗被血粘成一缕。
她倚着棵老松树，看着对面三个影卫。
为首的血影穿着绣金暗纹的劲装，脸上的银色面具闪着冷光：沈统领，萧绎要的是你的命。你若现在自刎，我给你留全尸。
你背叛湘东王。沈青竹抹掉嘴角的血，剑指微微发颤，就该死。
萧绎算什么？血影嗤笑，北周给的金子够我买十个南梁。他打了个响指，左右两个影卫同时欺身而上。
左边那人的刀带起腥风，右边那人的剑直刺她心口——这是影卫的锁龙阵，专破剑修的身法。
沈青竹咬碎后槽牙。
她的剑气已经耗了九成，腐骨散的毒正在侵蚀经脉，每动一下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
但她不能死，不能让顾昭知道......她想起今早收到的信鸽传书，顾昭在信里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竹，旁边写等你回来喝新茶。
青竹剑，破！她拼尽最后一口真气，剑刃上爆发出刺目青光。
左边影卫的刀被震飞，右边影卫的剑却刺穿了她右肩。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踉跄着栽进泥里。
血影踩着她的剑走过来，刀尖挑起她的下巴：挺能撑的。不过......他的刀往下压，顾昭那小子现在怕是在给你收尸——
血影。
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血影抬头，看见顾昭站在崖边的老松上，玄色大氅被山风掀起，腰间的判官笔泛着幽蓝光芒。
他身后，三百阴兵像幽灵般从密林中涌出，他们的长戟尖上挂着水珠——是幽冥水，能腐蚀修士的护体真气。
你七日内，必亡于我手。顾昭的声音像冰锥，他挥笔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符，墨迹化作蓝光钻进血影眉心。
血影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感觉心口发闷，这是被判官笔锁定因果的征兆。
他正要下令撤退，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阴兵的长戟穿透了影卫的后心，那些本应被护体真气挡住的攻击，竟像切豆腐般轻易。
血影甩开刀，抓住沈青竹的后领就要跑。
顾昭脚尖点地跃下，掌心凝聚的阴气轰在他后背上。
血影被震得撞在松树上，吐出一口黑血，松开了手。
顾昭接住沈青竹下坠的身体。
她的体温烫得惊人，伤口处的血是黑紫色的。
他把她护在怀里，对着阴兵吼：断后！转身跃向断崖——那里，他今早让林婉儿带人布下的藤网正隐在雾里。
藤网接住他们的瞬间，顾昭听见身后传来血影的怒吼：顾昭！我不会放过......话音被阴兵的喊杀声淹没。
山洞里，药王孙的药炉作响。
顾昭把沈青竹放在干草堆上时，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你......怎么......
你说过，我不像那些人。顾昭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冷得像冰，我不想让你失望。
沈青竹的脸红了，比她伤口的血更艳。
她刚要说话，药王孙的叹息突然响起。
顾昭转头，看见老医正皱着眉检查她的伤口，手指在她脉门上停留片刻，摇头道：这毒......
他的话没说完，但顾昭已经看见药王孙眼底的惊色。
山洞外，阴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山风卷进来几片枯叶，落在沈青竹的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