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顾昭的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翻身跨上青骓马，掌心的镇魂铃轻轻一颤，识海里的阴司镇魂殿突然泛起金光——那是阴兵军团已在殿内集结完毕的信号。
“青竹，带无常走偏门。”他侧头看向身侧的沈青竹，后者正将长剑往腰间一扣，剑鞘与甲胄相撞的轻响里，她挑眉道：“你倒会挑活计，偏门有三重机关，我这把剑可好久没开荤了。”月光落在她眉峰，那点冷硬的棱角忽然软了软，“当心主门的幻阵，江总那老匹夫最会故弄玄虚。”
顾昭低笑一声，指尖摸了摸怀中的生死簿。
簿子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那是三百里内冤魂怨气被他镇压后的反噬——可此刻他要的，就是这股子灼热的力量。
“放心，他的幻阵困不住阴司的眼。”他一抖缰绳，青骓马长嘶着冲向夜色，“三刻后，江总府前见。”
江总府的朱漆大门在百步外泛着冷光。
顾昭勒住马，抬眼便见门楣上飘着几缕黑气——那是江总用邪术布下的“迷魂障”，寻常人近了会看见府内灯火通明，实则空无一人。
他勾了勾嘴角，从怀中抽出判官笔。
笔杆上的阴纹在月光下泛起幽蓝，他蘸了蘸指尖的功德金血，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金痕。
“破。”
金痕所过之处，黑气如沸油遇水般炸裂。
顾昭这才看清，门内影影绰绰立着几十个持剑护卫，为首的管家正举着铜铃狂摇——那是江总设下的最后警报。
他冷笑一声，反手将生死簿拍在马鞍上，簿页自动翻到最新一页，金墨在纸上游走如活物：“江总之命，三刻内尽。”
话音未落，天地突然震颤。
江总府的琉璃瓦“哗啦啦”掉了一片，正砸在管家脚边。
内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顾昭知道，这道判官令已触到了天道因果，江总此刻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大人，偏门得手！”沈青竹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她提着带血的剑，发梢沾着几点暗红，身后跟着被黑无常锁着脖颈的护院统领。
白无常飘在她身侧，哭丧棒上的锁链叮当作响：“那老东西在密室！结界太硬，青竹姑娘砍了七剑才破。”
顾昭翻身下马，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瓦。
内院的灯笼被阴风吹得摇晃，照见正厅门口跪着个灰衣老妇——是江总最信任的奶娘。
她抬头时，顾昭看见她眼底翻涌的黑气，那是被下了“夺魂咒”的征兆。
“奶奶，您且睡会儿。”他抬手点了她的昏睡穴，转头对沈青竹道：“去守着后巷，别让他的替身跑了。”
沈青竹刚转身，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烫——那是月婵的传音玉。
她贴在耳边听了片刻，脸色骤变：“顾昭！月婵说江总在换命格！他找了个跟他生辰八字一模一样的死囚当替身！”
顾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撕开生死簿，簿页上的金墨突然扭曲成蛇形——那是因果线被强行篡改的迹象。
“无常！”他大喝一声，“锁气机！”
黑白无常同时甩动锁链。
黑无常的锁链泛着乌光，专锁活人阳寿；白无常的锁链缠着银鳞，专锁阴魂命数。
两道锁链如灵蛇般窜入内室，“咔嚓”一声缠上了个缩在屏风后的灰袍人。
“哈哈哈哈！”那灰袍人突然抬头，面容竟与江总分毫不差。
他拍着锁链大笑，“顾昭，你抓到的不过是具皮囊！我的命格早换了——”
话音未落，顾昭的判官笔已经点在生死簿上。
他笔尖游走如电，在“江总”二字下重重画了道金杠：“江总·命格转移失败。”
灰袍人突然僵住。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渗出黑血，像是被无形的手捏碎了心脏。
“你……你怎么知道……”他踉跄着栽倒，面容瞬间老化成个二十来岁的死囚模样。
内室的暗门“吱呀”一声开了。
真正的江总扶着门框站在阴影里，他原本梳得油亮的发髻散了一半，嘴角淌着黑血，眼中满是惊恐：“不可能！命格交换术是上古禁术，连天道都查不出痕迹……”
“因为你忘了，我是阴司镇魂殿的宿主。”顾昭一步步逼近，生死簿在手中翻到最后一页，“阴司管的是阴阳两界的命数，你换了阳间的皮囊，换得了阴司的生死簿么？”
江总突然暴起。
他从袖中甩出一把黑砂，那是用百鬼怨魂炼的“迷心砂”，可刚碰到顾昭周身的金光便“刺啦”一声化为飞灰。
沈青竹的剑几乎同时抵上他后颈，冰凉的剑锋让他打了个寒颤。
“收进冥簿。”顾昭将生死簿抛给白无常。
白无常咧嘴一笑，锁链一缩将江总捆成粽子，往簿页上一按——江总的身影瞬间被吸了进去，只在纸页上留下个扭曲的墨点。
晨光漫过江总府的飞檐时，顾昭站在大门口，望着东方鱼肚白。
沈青竹将染血的剑入鞘，递来一方帕子：“擦手吧，血都凝在笔杆上了。”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掌心的薄茧，声音放软，“累么？”
“不累。”顾昭接过帕子，却没擦手，反而握住了她的指尖。
远处传来禁军收队的号角声，他望着天边的朝霞，轻声道：“南陈该换天了。”
这时，一名灰衣老卒从街角的茶摊站起。
他拎着个酒葫芦，朝顾昭的方向望了一眼，又低头抿了口酒。
酒葫芦上刻着的“铁索横江”四个字，在晨光里闪了闪。
顾昭的目光扫过茶摊，微微一顿。
他松开沈青竹的手，摸了摸腰间的镇魂铃——铃内传来极轻的震动，像是某种暗号。
“走罢。”他转身跨上青骓马，“去见皇帝。”
沈青竹翻身上马，跟着他往皇宫方向而去。
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雾里，只留下茶摊前那截酒葫芦，还在随着晨风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