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在顾昭瞳孔里凝成实质。
他跃过最后一截血泥岩壁时，鞋跟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青铜砖上——那砖面刻着扭曲的鬼面纹，正随着地脉震动渗出暗红液体，像在淌血。
小心！沈青竹的剑风擦着他耳后掠过，劈开一团突然凝结的黑雾。
顾昭转头，正看见她发绳崩断，墨发散落在肩，剑尖挑开的黑雾里竟裹着半截染血的铠甲，甲片上字斑驳。
月婵的星簪突然发出清越长鸣。
她指尖掐着法诀，三枚铜钱从顾昭衣襟里飞出，在空中连成北斗形状，星轨般的银线串起铜钱，将四人笼罩在淡蓝色光罩中。三重血煞门已破。她的声音比平时轻，眼尾却凝着星芒，但核心......
话未说完，整座地宫突然像被巨手攥住般剧烈震颤。
顾昭踉跄两步，抬头时，呼吸骤然一滞——
他们正站在一座倒悬的青铜巨阵中央。
杀魂阵足有十丈高，无数锈迹斑斑的锁链从阵眼垂落，链头扎进四周岩壁，每根锁链上都缠着半透明的战魂，甲胄残破，面容扭曲，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
而在阵心位置，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正缓缓凝聚，血色纹路爬过他的眉眼，身后浮着块残缺的帝王玺，玺文是顾昭再熟悉不过的大篆：大魏承天。
顾判官，我们又见面了。声音像锈刀刮过青铜，带着刺骨的寒意。
顾昭的识海地炸开。
镇魂殿的青铜门剧烈摇晃，孟婆汤罐的碎片里浮起片段——前世他身着玄色官服，手持判官笔，在冥簿上重重勾去拓跋宏三字，却在魂魄即将入轮回时，鬼使的哭嚎突然撞进耳朵：殿下，这是北魏最后一位帝王，他的执念能撑过七世轮回......
你心软了。拓跋宏的半灵体抬起手，指尖虚点顾昭眉心，你没灭我残魂，只将我锁在轮回道外。于是我等了三百年，等这乱世的怨气养我魂魄，等这杀魂阵的血祭醒我灵识。
他身后的杀魂阵突然转动，锁链上的战魂同时发出尖啸。
顾昭感觉有冰凉的手在抓他后颈——是那些战魂的怨气，正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
沈青竹的剑地插在他脚边，剑气震散周围怨气：顾昭！她鬓角的血珠滴在剑格上，看他的脚！
顾昭低头，只见拓跋宏半透明的双脚正与杀魂阵的阵眼重合。
原来这所谓的核心，根本是用拓跋宏的残魂做引！
你以为我只是唤醒战魂？拓跋宏笑了，笑得半张脸都裂开，我要北地每寸土地都浸透怨气，让活人走路踩碎骸骨，喝水喝到腐血——这才是我大魏的疆域！他抬手一挥，杀魂阵的锁链突然崩断，数百道战魂化作血色洪流，直扑四人。
青竹护左！雨桐冲阵！月婵补星轨！顾昭的声音像淬了冰，前世战术大师的思维在识海里高速运转。
沈青竹的剑已经挽出七朵剑花，每朵剑花都绞碎一片战魂；秦雨桐的狼头刀抡成满月，刀风卷着战魂撞向岩壁，撞碎的魂魄发出尖叫；月婵咬破舌尖，血珠滴在三枚铜钱上，星轨光罩瞬间扩大三倍，将战魂洪流挡在三尺外。
顾昭！秦雨桐的狼皮护心镜突然发烫，她反手将镜子砸向顾昭，接着！
这破镜子能挡怨气！顾昭接住时，镜面映出他泛红的眼——识海里的判官笔正在发烫，笔杆上的字金纹灼灼，像在催促他做什么。
前世记忆突然涌得更凶。
他看见自己在阴司殿里，对着孟婆叹气：那些战死的士兵，不过是被帝王野心裹挟的蝼蚁，何必困他们永世不得超生？孟婆的汤勺停在半空：心软的判官，终将被自己放的鬼索命。
现在索命的鬼来了。顾昭低笑一声，咬破左手食指。
鲜血滴在冥簿上，他提笔的手稳得像刻刀，笔尖悬在拓跋宏三字上方：生死归位。
金色符文从笔尖迸发，在空中连成锁链，直刺拓跋宏心口。
半灵体的帝王突然瞪大眼睛，抬手凝聚的血色气劲与符文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
顾昭感觉识海在灼烧，功德值像沙漏般疯狂流逝——上回平定三十里乱葬岗的功德，这回怕是要赔个干净。
你已不是判官！拓跋宏的声音开始扭曲，半灵体出现裂痕，没有阴司权柄，你凭什么定我生死？
凭我现在是镇魂殿殿主。顾昭的笔尖重重压下，凭这些为我挡刀的人。
金色符文突然暴涨三倍。
沈青竹的剑恰好斩碎最后一道缠向顾昭的战魂，剑刃崩裂的脆响混着月婵的星咒，秦雨桐的狼头刀劈在拓跋宏凝聚的气劲上，刀身与气劲同归于尽的轰鸣里，符文穿透了半灵体的心脏。
拓跋宏的身影开始消散。
他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突然发出尖笑：顾昭......你杀的是我的分身。真正的我，还在北地最深处的怨气里......
那就等你回来。顾昭将冥簿重重合上，这一次，我会亲手送你入轮回，连残魂都不剩。
杀魂阵的锁链开始断裂，青铜碎片如暴雨般坠落。
沈青竹踉跄着扶住顾昭，剑刃撑地的手在发抖；月婵的星簪暗了下去，她靠着岩壁滑坐，额头抵着膝盖；秦雨桐直接瘫在血泥里，狼头刀离手三尺，刀尖还在颤动。
顾昭拽起最近的沈青竹，地宫要塌了！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巨石崩裂的轰鸣。
顾昭背起秦雨桐，沈青竹架起月婵，四人跌跌撞撞冲向裂缝。
身后传来杀魂阵彻底崩塌的巨响，碎石砸在顾昭后背，疼得他闷哼——但更疼的是识海。
镇魂殿的青铜门不知何时完全打开，门内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