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掌心还残留着沈青竹发顶的温度，城门口的老卒突然抖着嗓子喊出声：天、天上有东西！
他抬头的瞬间，月光被一道刺目金光劈碎。
那光来得极急，裹着枚青铜令牌当啷砸在脚前青石板上，震得四周百姓膝盖一软，齐刷刷跪了满地。
沈青竹的手在他掌心紧了紧，剑鞘与手腕相碰发出轻响。
她盯着那枚泛着冷光的玉牌，道纹在牌面流转如活物：是阴司制式。
神罚令。月婵的声音比夜风更冷。
她素白广袖拂过眼前，星轨在瞳孔里忽明忽暗，不是警告，是公示——地府要你七日内自缚归案，否则......她顿了顿，指尖微微发颤，否则人间要替你受劫。
顾昭弯腰。
周围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百姓们缩着脖子往后挪，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捂上眼睛——谁不知道神罚令是阴司立威之物？
凡人沾着边儿都要被雷劈得魂飞魄散。
沈青竹的剑地轻鸣，正要拦，却见顾昭的手指已经覆上令牌。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
青铜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血脉，顾昭望着牌面刻的篡改因果，扰乱轮回八个篆文，突然笑了：他们怕我乱因果？他屈指弹了弹牌面，金纹应声碎裂，那我就写个更乱的。
轮回笔从识海浮起，笔尖悬在半空。
顾昭咬破舌尖，腥甜血珠坠在笔锋，墨迹便顺着血线漫开——他写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刻进天地间：七日内，虚伪正义必崩塌。
话音未落，整片天空骤然翻涌。
乌云像被煮沸的黑水，从四面八方压下来。
最中央裂开道幽蓝缝隙，一道闪电劈向百里外的荒庙方向。
百姓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那是二十年前灭门三百口的旧址！
当年都说那家人犯了邪术遭天谴......
可那雷劈的是荒庙地基！我去过，庙墙里埋着带阴司印的符纸！
议论声像滚地的火星，瞬间燎原。
顾昭望着那道闪电，眼底映着幽蓝光芒——他早让人查过，那庙是地府暗桩，专门镇压不肯入轮回的冤魂，三百口不过是挡箭牌。
放肆！
炸雷般的怒喝撕裂空气。
顾昭抬头，看见云端翻涌着漆黑雾气，一道赤金雷柱裹挟着阴火直劈他天灵盖。
那雷未到近前，他鬓角的碎发已被烤得焦卷，沈青竹的剑鞘重重撞在他后腰，整个人被带得向后踉跄。
青竹！
白光比雷更快。
沈青竹的剑魂裹着她跃到半空，青锋剑倒转，剑脊向上硬接那道雷。
雷光劈在剑身上，炸得她嘴角溢出血沫，却仍咬着牙将护盾往顾昭身前压：你要死也得先娶我！
雷柱在护盾上劈开蛛网似的裂纹。
顾昭望着她染血的唇角，喉结动了动：等这事完了，带你回猎户村拜堂。
沈青竹的眼睛亮了，血沫混着笑：你敢跑试试。
话音未落，雷柱地炸开。
她被震得撞进顾昭怀里，发间银饰散了大半，却还攥着剑不肯松。
顾昭抱着她发抖的身子，能摸到她后背浸透的冷汗，还有剑鞘上被雷火烧出的焦痕。
秦广王的私印。月婵突然插话。
她不知何时布开了星盘，指尖沾着血在星轨上画了道弧线，神罚令的能量里藏着他的印记——这不是地藏王亲批，是他擅自动的手。
顾昭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早该想到，秦广王管着枉死城，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谁能比他更清楚？
怕我查到他那些腌臜事？他低头吻了吻沈青竹发顶，将人往身后带了带，那就让他怕个够。
怕个屁！
震耳的喊杀声突然炸开。
秦雨桐的红缨枪挑飞半块城砖，枪尖地扎进神罚令旁的禁言碑。
那碑是阴司立的，凡人议论神罚便要割舌，此刻却被她一枪劈成两截：老子偏要说！
你们谁敢站出来骂他一句？
城门口鸦雀无声。
秦雨桐甩了甩枪上的石屑，转身对身后的北周铁骑下令：从今日起，我们只认一个主子——顾昭！
顾昭！顾昭！
铁蹄声震得城墙簌簌落灰。
顾昭望着跪了满地的甲士，又望向被他护在身后的沈青竹，被星盘映得眉眼清冷的月婵，突然觉得掌心的轮回笔烫得惊人。
夜深了。
顾昭独自站在城楼，望着北方翻涌的乌云。
轮回笔在他掌心轻颤，像在应和远处传来的钟声——那钟声低沉浑浊，带着幽冥界特有的腐朽气。
风卷着城墙上的字锦旗猎猎作响，顾昭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
里面还剩半瓶黄泉引，是上次从忘川底捞的。
他望着北方渐起的阴雾，轻声道：该来的，都来吧。
钟声又响了。
这一次，他听清了——那是幽冥界引魂桥开启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