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道雷纹在云层里拧成蛇形时，顾昭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能清晰感觉到魂核上那道贯穿千年的裂痕——前世因私放冤魂被阴司惩戒时留下的，此刻正随着雷劫临近，发出刺心的痛。
青竹！他抬头看向城楼，沈青竹的斩邪令正贴着她心口发烫，映得她苍白的脸泛着青灰。
那道替他挡刺客留下的旧疤在腕间若隐若现，像道未愈的伤。
话音未落，第一道紫雷裹着黑电劈下。
沈青竹咬破舌尖，血珠溅在斩邪令上。
共魂诀启动的刹那，她与月婵、秦雨桐的神识在虚空中交缠，三人心跳声重叠成擂鼓。她低喝，金错刀划破掌心，鲜血在令符上画出诡谲纹路。
雷光劈中顾昭的瞬间，三人同时踉跄。
沈青竹左臂炸开，碎肉混着血沫溅在城砖上；秦雨桐的战马嘶鸣着化灰，她被掀翻在地，玄铁枪深深扎进土里才稳住身形；月婵的星盘地碎裂，星砂如萤火散入云层，她踉跄两步，额角撞在观星台的汉白玉栏上，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
住手！顾昭怒吼，镇魂阵的青光突然暴涨，想将三人的神识从共魂链里扯出来。
可三人口中却同时溢出带血的笑——
这一世，换我们护你。
沈青竹扯断左臂的残袖，用金错刀撑着站起；秦雨桐抹了把脸上的血，徒手掰断枪杆上的碎铁，重新握住枪柄；月婵闭了闭眼，指尖沾着血在掌心画出星轨，碎成沙的星盘竟有几缕微光重新凝聚。
三枚令符同时亮起，斩邪令的冷光、征伐令的赤芒、观命令的星辉交织成网，镇魂阵的青铜柱发出嗡鸣，十万阴兵的吼声穿透云层，与天雷对撞。
第二道雷落下时，雷光里浮起道半透明人影。
顾昭瞳孔骤缩——那是前世他在枉死城放走的少女冤魂！
当时她抱着染血的襁褓，说求大人让我再见孩子一面，他心软撕了她的勾魂帖，为此被贬入轮回受罚。
判官大人。少女跪了下来，发间的野花在雷光里明明灭灭，您放我转世后，我成了洛水村的农女，嫁了个会编竹筐的汉子，生了三个娃，活满七十岁才走。她抬头，眼角的泪在雷光里闪着金芒，孙儿们总说我夜里笑
话音未落，她化作白光钻进顾昭眉心。
他踉跄两步，伸手按住额头——魂核上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月婵在观星台倒吸冷气：天道...在吸收这缕愿力！
他当年的，竟成了善果？
第三道雷的轰鸣声里，顾昭听见城下传来骚动。
他低头望去，昭安城的百姓不知何时全跪在长街上，香灰像雪片般飘起。
有个老农用头撞地：顾郎救过我儿子的命，我愿献十年寿！怀里的小娃娃拽着娘亲的衣袖：娘，我们也能帮顾郎吗？妇人抹了把泪，咬破指尖在黄纸上画了个字，能，咱们把福气都给他。
无数淡金色的愿力从人群中升起，像萤火虫聚成银河，注入护城屏障。
顾昭喉头发紧——他想起上个月在城西施药，那个被他救回一命的小娃硬塞给他的野果；想起冬夜里给守城士兵送的姜茶，老卒红着眼眶说顾公子比暖炉还热乎。
你们...他声音发颤，掌心的判官笔突然发烫，笔尖自动悬起，在虚空写下字。
愿力洪流裹着这个字冲进雷云，第三道雷竟弱了三分。
秦雨桐的笑声混着血沫喷出来：好！
再来！她翻身上马——这匹战马是她从西军里挑的最烈的赤焰驹，此刻正用前蹄刨着血泥。西军听令！她举枪指向天空，绕城奔腾九圈，以我等战魂，为顾昭扛雷！
三千铁骑的吼声震得云层乱颤。
第一圈，马蹄声如战鼓；第二圈，战马脖颈渗出鲜血；第三圈，有老兵的铠甲裂开，露出狰狞的旧伤；第七圈时，第一匹战马栽倒，骑士滚在地上仍爬起来跟着跑；第九圈终了，最后一匹马前蹄一软，骑士们互相搀扶着跪在地上，人人嘴角溢血，却都在笑。
雷云里的雷光暗了三分。
第九道雷凝聚成雷龙时，顾昭的衣袍已被血浸透。
他抬头望着那团翻涌的紫电，忽然笑了——前世他困在阴司的规矩里，这一世，他有并肩的人，有信他的百姓，有愿为他燃尽的战魂。
该我归位了。
无名老僧的声音从阵眼传来。
顾昭转头，看见老僧盘坐在地，怀里的金色佛骨正渗出金光，像融化的蜜。前代殿主的护法骨，本是锁你的枷。老僧慈眉善目，如今...做你的盾吧。
佛骨地燃烧，化作千朵金莲托住雷龙。
雷龙发出不甘的嘶吼，龙爪抓碎金莲，却被后续的金莲花瓣缠住，速度慢了半拍。
就在这时，顾昭掌心的轮回笔灰突然震动。
灰烬里浮起半透明的笔身，没有字迹，却有灵——它轻轻一颤，顾昭便听见无数冤魂的呜咽，看见千万百姓的笑脸，触到三女主掌心的温度。
你是...他轻声问。笔身轻颤，像是回应。
雷龙最终落下时，被佛骨的金光、愿力的洪流、战魂的屏障、三女主的共魂链，还有那支新生的无字笔，层层削弱成一道细雷。
顾昭张开双臂，任雷光穿透身体。
痛吗？
痛。
但他看见沈青竹踉跄着从城楼跑下来，月婵扶着观星台的柱子往这边挪，秦雨桐被士兵架着往阵眼冲；看见百姓们哭着往城墙上爬，想离他近点；看见十万阴兵举着刀，刀尖指向天空，像是要把剩下的雷全挑碎。
雷劫散去时，晴空万里。
顾昭站在满是焦痕的阵眼，新得的无字笔在掌心发烫。
笔锋突然转向北方，骨白色的笔身上浮现两个字：。
他望向北方——那里有座白骨祠，是玄枵残留的最后一处祭坛。玄枵，他摸着笔身，嘴角勾起冷意，这次不是你归来...是我，去取你首级。
话音未落，无字笔在他掌心轻轻一颤，笔尖落下，在虚空中写出第一个字：。
三日后，昭安城的百姓发现顾昭站在城头，新得的笔握在手里。
他抬头望向北边的阴云，笔尖轻点苍天，云层里隐隐透出血色。
有人听见他低笑：该清的账，也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