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玄色衣摆被阴兵掀起的黑雾卷得猎猎作响，腰间镇魂玉扣每震动一次，识海里便有百道阴兵破阵而出。
他能清晰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的骨刀划开血肉的轻响，像极了现代战术演练时，无人机群切割目标的蜂鸣——只不过此刻，这些无人机是地府最锋利的刃。
顾大人！赵无极的横刀劈翻最后一个扑来的死士，左肩两支弩箭随着动作扯动伤口，血珠顺着铠甲缝隙渗出来，在月光下凝成暗红的线。
他反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声如洪钟：前方三重殿阁就是天机阁！玄真子那老东西的阵旗就插在飞檐上！
顾昭抬眼望去，朱红宫墙尽头，一座三层楼阁在夜色中投下巨大阴影，檐角铜铃被阴风吹得叮当作响。
最顶层的窗棂透出幽蓝鬼火，那是禁术红鸾劫启动前的征兆——他曾在阴司典籍里见过，此术需以活人魂魄为引，将施术者与目标的命运线强行缠绕，轻则心智迷乱，重则七窍流血而亡。
来得正好。顾昭指尖摩挲着判官笔的笔杆，金墨在笔锋流转如活物。
他能感觉到玄真子的命数在命理长河里翻涌，像团被搅乱的墨汁——这正是禁术反噬的前兆。
话音未落，天机阁顶层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
顾昭瞳孔骤缩，玄真子的身影出现在阁楼飞檐上，道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左手掐着血煞诀，右手举着半块染血的龟甲。
龟甲表面的卦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每道裂痕都渗出黑血。
顾昭！玄真子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摩擦，你以为破了密室的血阵就能全身而退？红鸾劫已引动北斗第七星，你的命星......
他的话戛然而止。
顾昭不知何时已拉满手中的乌木弓，箭簇淬着阴司鬼火，在夜色中划出幽绿弧光。
玄真子瞪大眼睛看着那支箭穿透自己咽喉，鲜血顺着箭杆往下淌，在道袍前襟染开狰狞的花。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龟甲坠地，卦象裂痕里的黑血突然暴涨，化作无数血手抓向顾昭。
你的星辰之术，不过是借了阴司疏漏的小把戏。顾昭踩着满地血手大步上前，玄色长靴碾过玄真子的手背。
他弯腰扯出插在对方喉间的箭，鲜血溅在他衣襟上，很快被镇魂玉扣的幽光吞噬。真正的命数，从来不在龟甲里。
玄真子的手指死死抠住青石板，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你......你不该来......你的命星......
我偏要看看，这命星能翻出什么浪。顾昭从怀中取出青瓷瓶，里面的孟婆汤泛着奶白色的光。
他捏住玄真子的下巴强行灌下，对方的瞳孔瞬间涣散，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他识海——南梁边境三十里处的废弃铜矿，藏着北周三百死士；湘东王萧绎的暗卫里，有北周密探的眼线；还有......宇文珠上月送给他的西域葡萄，每颗果核里都封着追踪咒。
好手段。顾昭松开手，玄真子的尸体在月光下迅速干瘪，只剩一张皱巴巴的人皮。
他转身时，宫门前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顾昭！
那声音像被利刃割过的丝绸，带着刻骨的偏执。
顾昭抬眼望去，宇文珠正站在朱雀门前，发髻散成乱草，赤足踩在青石板上，腰间北周长剑的琉璃穗子还在晃——那是他去年在西域集市随手买的，说这颜色像她的眼睛。
此刻她的眼睛里哪还有半分往日的灵动？
通红的眼白爬满血丝，嘴角沾着血渍，左手攥着断成两截的剑鞘——显然是追来的路上撞碎了什么。
只要你留下！她踉跄着扑过来，右手的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不是指向顾昭，而是横在自己颈前，我可以杀了所有反对你的大臣，可以烧了北周的军粮，可以把传国玉玺砸成碎块！只要你......
住口。顾昭的声音比夜风更冷，却在说出这两个字时微微发颤。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漠北，宇文珠裹着他的斗篷，蹲在篝火边给他煮马奶酒，说等天下太平了，要和他去看塞北的胡杨林。
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哪像现在这样，被执念烧得只剩灰烬。
你本可以做个好公主。他轻叹一声，判官笔在掌心转了个花，笔尖点向虚空。
数道漆黑锁链从黑雾中窜出，精准缠住宇文珠的手腕、脚踝。
她尖叫着挥剑去砍，剑刃却像砍在活物上，锁链吃痛般蜷缩，反而勒得更紧。
顾昭抬手示意阴兵上前，两个青面阴差架起她往镇魂殿方向拖去，她的哭喊声撞在宫墙上，碎成一片呜咽。
顾大人！赵无极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指向宫门外。
夜色中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夹杂着士兵的惊呼：停下！什么人敢闯皇宫！
顾昭望着宫墙外翻涌的火把光，嘴角勾起一丝冷嘲。
他知道，这是北周派去南梁议和的使节团——他们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来顾昭的人，会先看到被阴兵占据的皇宫。
他拍了拍赵无极的肩，转身走向停在宫门前的黑鬃马。
阴兵的黑雾已漫过整座皇宫，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柄悬在北周头顶的刀。
这一局，才刚刚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