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腐尸味里突然炸开金属撕裂声。
顾昭掌心的命符烫得几乎要烙穿皮肉，他却笑得更冷——那股从玉佩里涌上来的力量正顺着血脉往四肢钻，连识海里的镇魂殿都在轻轻震颤，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厮杀欢呼。
顾昭！你胆敢擅闯皇家禁地！铁玄的怒吼混着马蹄声砸过来。
这位金甲卫首领骑在黑马背上，银枪挑开挡路的阴兵，枪尖带起的风刮得顾昭眉骨生疼。
他身后的金甲卫举着火把，火光映得地宫石壁一片猩红，甲胄相撞的声响密得像暴雨打在铁皮上。
顾昭侧身避开劈来的银枪，枪尖擦着他左肩划过，在石墙上凿出寸许深的凹痕。
他反手抽出判官笔，笔尖蘸着命符溢出的青灰气息：铁将军，你这忠心......笔锋在虚空划出半道弧，可惜错付了人。
话音未落，数十道青灰色身影从地缝里窜出。
这些由冤魂凝练的阴兵没有五官，只在面门处浮着团幽蓝鬼火，指甲长得能勾住金甲卫的锁子甲。
头一个阴兵扑向铁玄的马腿，青灰色的手爪刚扣住马腹，那匹黑马突然人立而起，铁玄的银枪顺势往下一压——一声，阴兵的手臂被挑飞，化作黑雾散在空气里。
阴兵破不了重甲？顾昭瞳孔微缩。
他早料到宇文护会派精锐来守地宫，却没算到这些金甲卫的甲胄里掺了玄铁，阴兵的鬼气竟被生生逼退。
但下一刻，他的指节叩了叩掌心发烫的命符——那玉佩上天命归一四个古篆正泛着微光，像在回应他的念头。
分三路！顾昭突然扬声。
原本纠缠在一起的阴兵应声散开，二十个往左包抄金甲卫侧翼，二十个往右直扑火把手，剩下的十个顶在最前，用身体硬扛银枪。
左侧的阴兵撞开挡路的士兵，指甲刮过一名金甲卫的护颈甲，虽然没刺破甲片，却带得那士兵一个踉跄，被身后的阴兵趁机勾住脚踝拽倒在地。
结雁行阵！铁玄在马上嘶吼。
他的银枪舞成一片白光，扫倒三个阴兵，却见右侧的火把地熄灭——一个阴兵正扒在火把手后颈，鬼火直往那士兵耳孔里钻。
那士兵突然惨叫着扔掉火把，火盆砸在地上，火星溅到另一个士兵的披风上，瞬间烧起半人高的火墙。
地宫入口处突然传来轰然巨响。
顾昭转头，正看见赵无极举着火折子冲进通道，他背后的火油桶地炸开，火舌裹着碎石冲上天，将入口堵了个严实。陛下快走！我来断后！赵无极大吼，脸上溅着血，手里的刀还在往下滴着金甲卫的血。
他转身砍翻两个想冲过去的士兵，刀背重重砸在石门机关上——那是他方才趁乱记下的位置。
好个断后。顾昭低笑。
他摸出腰间的镇魂铃晃了晃，原本分散的阴兵突然加速，几个缠住铁玄的战马，剩下的组成人墙护在他身侧。
命符的热度已经渗透到他骨髓里，他甚至能清晰感知到每个阴兵的位置，像在看一张立体的战术地图。左路压前，右路撤后，中路......他指尖轻点，绞杀！
铁玄的银枪突然顿住。
他看见原本混乱的阴兵突然有了章法：左边的阴兵专挑士兵手腕、脚腕这些甲胄薄弱处攻击，右边的阴兵则像影子似的贴在士兵背后，专扯他们的帽缨、拽他们的腰带，逼得士兵不得不转身防御，阵型瞬间乱成一锅粥。
最前面的阴兵更狠，直接扑到士兵怀里，用鬼气往甲胄缝隙里钻——几个士兵的脖颈处已经泛起青斑，动作越来越慢。
这不是普通阴兵......铁玄咬碎后槽牙。
他的战马被阴兵缠住前蹄，跪在地上，他翻身跃下，银枪扫开两个阴兵，却见顾昭已经退到了地宫深处。
那抹染血的青衫在火光里忽隐忽现，像根刺进他喉咙的针。
头顶突然落下大块碎石。
顾昭本能地滚向一侧，却见一道黑影从碎石堆里砸下来——是无面鬼！
他那身破破烂烂的寿衣上沾着新血，手里的青铜斧泛着幽光，一斧劈碎了扑过来的阴兵。
鬼气与冥气相撞，在地宫中央炸开一团黑雾。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顾昭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能感觉到无面鬼身上的气息和普通冤魂不同，更像是......守灵人？他突然想起地宫石壁上的刻字——大魏孝文帝陵。
原来这无面鬼是替北魏皇室守陵的死士，死后被封在这里镇压命符。
无面鬼没有回答。
他的斧刃再次劈来，顾昭反手用判官笔一档，的一声，笔杆震得他虎口发麻。
但命符的力量突然涌上来，他感觉体内翻涌的红鸾劫残余被压得干干净净，连识海里的阴时修炼室都在输送冥气。
他沉腰借力，笔尖点在无面鬼心口——那是他在阴时室里对着傀儡练了三个月的破魂点。
无面鬼闷哼一声，被震退三步。
他的寿衣上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皮肤，皮肤下隐约能看见金色的咒文。
顾昭瞳孔骤缩——那是镇灵咒！
原来宇文护早就在无面鬼身上下了手脚，难怪他会突然攻击自己。
铁玄！顾昭转头，正看见铁玄举着银枪冲过来，枪尖映着他发红的眼。
但此时的金甲卫已经只剩不到二十人，个个身上挂彩，甲胄上全是阴兵抓挠的痕迹。
铁玄的银枪刺到半途，突然被两个阴兵拽住脚踝，他踉跄着摔倒在地，立刻有七八个阴兵扑上去，鬼爪掐住他的喉咙、手腕、脚腕。
告诉宇文护......顾昭踩着满地的甲片走过去，命符的光映得他眉眼冷硬，他想要的东西，我收着。但下次再派狗来......他蹲下身，指尖划过铁玄脖颈处的甲缝，我要的就不是命符了。
铁玄瞪着他，喉间发出的声响。
顾昭松开手，阴兵立刻退开。
铁玄捂着脖子咳嗽，看着顾昭的背影消失在地宫深处，突然想起宇文护交代的话：若命符被夺，杀了顾昭。可现在......他望着满地的金甲卫尸体，突然觉得嘴里发苦——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来抢这命符。
地宫的石门在顾昭身后缓缓闭合。
他摸了摸怀里的命符，能感觉到玉佩上的古篆还在发烫。
远处传来赵无极的喊杀声，混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地宫里突然弥漫开的黄泉之气——那是从他方才震退无面鬼的地方涌出来的，带着股浓重的腐臭，像是什么封印被打破了。
看来这地宫......顾昭抬头，看见月光从头顶的裂缝漏下来，照在石壁上的镇灵咒文上，远不止北魏皇陵这么简单。
他的话音刚落，地宫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顾昭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他知道，今夜之后，北周朝堂怕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他手里的命符，就是这场风雨的源头。
西京的天空在黎明前泛起鱼肚白。
有早起的百姓发现，地宫所在的山头飘着团青灰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能听见鬼哭狼嚎。
更有人说，看见穿金甲的士兵尸体被拖进雾里，连血都没留下一滴。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全城，很快就有人跑到太医院门口，说自己夜里被鬼压床，看见个穿青衫的男子举着块青灰玉佩，玉佩上的字在月光下明晃晃的，写着天命归一。
而此时的北周朝堂，宇文护正捏着铁玄的密信。
信纸上的血渍还没干，最后一句写着：命符已失，末将无能。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笑了——这顾昭，倒真给他送了份大礼。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地宫深处那道被震开的缝隙里，正有团漆黑的影子缓缓爬出来，寿衣上的镇灵咒文，正在月光下一寸寸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