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背字儿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这话我以前当笑话听，现在信了。
刚用“尾货贴牌”的野路子，险险地给SUdU回了口血，账上好不容易攒了点活钱，还没捂热乎呢，后院就起火了。这把火，还是从我最没想到的地方烧起来的——老东家，光大银行。
那天下午，档口里热得跟蒸笼似的。林夕和波波正满头大汗地打包发货，南希对着电脑屏幕核对订单，手指头在计算器上噼里啪啦敲得飞快，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我正盯着桌上摊开的一张新打样图，手指在上面比划着——是一款改良的“踏雪无痕”训练服。这玩意儿灵感来自古装剧里夜行衣的利落，又结合了现代运动服的透气弹性，腋下做了隐藏式透气孔，袖口是束腕设计，腰间还加了条可调节的仿古皮质抽绳。我琢磨着这玩意儿能不能成爆款，既能当街拍潮服，又能给那帮玩密室逃脱和cosplay的小年轻们当行头，一鱼两吃。汗珠子顺着我鬓角往下淌，滴在图纸“丹田气海”的位置，晕开一小片。
“汪哥！擦擦汗。”美芬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手里捏着张湿纸巾，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心疼，伸手就要往我额头上抹。
我这人一投入就忘乎所以，也没多想，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没事儿，自己来。”顺手接过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就在这当口，“哐当”一声，仓库那边的小茹抱着一摞厚厚的账本，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估计是来找我对账的。她一抬眼，正好看见美芬几乎贴着我，手里还拿着纸巾，我那躲闪的动作，在她眼里估计就成了“欲拒还迎”的调情。
小茹那脸，“唰”一下就白了，眼神跟刀子似的剜了美芬一眼，又死死盯了我一下。她把账本往桌上重重一摔，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汪总！上个月的流水和成本明细，您有空‘慢慢’看！”
那“慢慢”俩字，咬得格外重。
美芬也不是省油的灯，被她这么一瞪一摔，火气也上来了，柳眉一竖：“小茹你摔给谁看呢？没看见汪哥正忙着呢？一点眼力见没有！”
小茹猛地转过身，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美芬的鼻子就骂：“我没眼力见？我看是你‘伺候’得太周到！贴得那么近，想干嘛？当年在出租屋那点贱性改不了是吧？见到个有点出息的男人就往上扑！”
这话太毒了！直接揭了美芬当年跟我一起在夜店卖酒、住城中村的老底儿！
美芬瞬间炸了！尖叫一声“你放屁！”，像头发怒的母狮子，直接扑上去揪小茹的头发！小茹也不甘示弱，反手就去抓美芬的脸！
俩姑娘瞬间扭打在一起，尖叫怒骂，账本散落一地！
档口里所有人都惊呆了！林夕吓得手里的胶带都掉了，波波张着嘴傻在原地，南希赶紧从电脑后跑出来想拉架。
“都他妈给我住手！”我猛地一拍桌子，吼了一嗓子！
声音炸雷似的，把所有人都震住了。美芬和小茹也停了手，头发散乱，衣服也扯歪了，互相瞪着，呼哧呼哧喘粗气，脸上都挂了彩。
我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出！内部起火，是大忌！
我指着她们俩，手指头都在抖：“吃饱了撑的是吧？活儿都干完了？账对清楚了？货都发出去了？有劲没处使是吧？！”
美芬眼圈一红，委屈地别过头。小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倔强地昂着头。
“南希！带她们俩去里屋收拾一下！冷静不下来今天就不用出来了！”我铁青着脸吼道。
南希赶紧拉着还在互相瞪眼的两人进了里间。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下，看着满地狼藉的账本，心里堵得跟塞了团棉花似的。这管理团队，真他妈比对付张胖子还累！
还没等我缓过这口气，桌上的手机就炸铃似的响了起来。是南希办公桌上的座机转接过来的。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来：“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点熟悉，但又透着股虚伪热情的声音：“哎呀，汪总吧？我啊！光大银行杭州分行的沈振华！以前咱们还一起开过会呢！听说您最近自己创业，搞得风生水起啊！恭喜恭喜！”
沈振华？我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想起来了！现在是光大银行公司业务部的一个副总，以前见面总是笑眯眯的，但背后给我搞过不少小动作，我离职以后，现在是李天乐那条线上的得力干将。他找我干嘛？黄鼠狼给鸡拜年？
“沈总，您好您好！小打小闹，混口饭吃，比不上您在行里风光。”我打着哈哈，心里警惕起来。
“汪总谦虚了！”沈振华在电话那头笑得更热情了，“是这样，汪总。您之前在咱们行的良好信用记录啊，行里一直是很认可的。您看，您这也创业了，以后难免有资金周转的需求，咱们老东家，必须支持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妙。“沈总您的意思是？”
“咳，其实也没啥大事。”沈振华语气轻松，但话里的意思却重得像石头，“就是您之前以个人名义，为SUdU品牌在行里申请的那笔200万的‘创业扶持信用贷款’，当时不是批下来了吗？现在呢，总行这边风控政策突然收紧，对这类‘非抵押’的个人经营性贷款啊，审核口径变了。这笔款子…恐怕得先抽回来，等您这边提供了新的抵押物，或者等政策宽松了，咱们再重新申请……”
抽贷？！
我脑子“嗡”的一声！那200万，是我们SUdU启动的血汗钱！大部分已经变成仓库里的库存和生产线上的订单了！这个时候抽贷，等于直接掐断我的现金流！这是要我的命！
“沈总！这…这不合规矩吧！”我强压着怒火，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合同白纸黑字，贷款期限是一年，这才过了半年！你们说抽就抽？”
“哎呀，汪总，您别激动嘛！”沈振华一副为难的口吻，“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总行风控的硬性要求！我们下面也很为难啊！这样，看在老同事的份上，我给您指条明路？”
“什么明路？”我咬着后槽牙问。
“我认识几个专门做过桥资金的朋友，信誉好，放款快！”沈振华压低了声音，像分享什么秘密，“您这200万的窟窿，我先帮您打个招呼，他们肯定接。利息嘛…可能比银行稍微高一点点，年化大概…45%左右吧？用个一两个月，等您找到新的抵押物，或者货款回笼了，立马就能还上！这不就周转开了嘛！”
45%的年息？！这他妈是高利贷！还是砍头息！用一两个月，利息就能吃掉我小十万！这分明是做好了让我还不上、然后吃我抵押物的打算！
我气得手都在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瞬间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总行风控收紧！这是张胖子！肯定是他通过李天乐或者别的什么关系，推动了这次抽贷！然后让沈振华这个白手套，来推这把要我命的高利贷！他们这是一环扣一环，要把我往死里整！
“沈总，”我声音冷得像冰，“这‘明路’，我怕是无福消受了。45%的利息，我这小本买卖，扛不住。”
沈振华干笑两声：“汪总，识时务者为俊杰嘛！现在形势比人强，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对不对？不然…这逾期记录上了征信，您以后可就难了…”
就在这时，我另一个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起来飞快瞥了一眼，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内容让我心头猛地一凛：
“小汪，沈振华推的过桥贷，千万别碰！他靠吃违约抵押发家，那壳公司就是个陷阱！——李天乐”
李天乐！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提醒我！这老狐狸…他到底是在帮我？还是怕我陷进去牵连到他？或者，他和张胖子之间，也有什么龃龉？
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但李天乐这条警告，让我彻底看清了眼前的陷阱有多深！
我对着电话，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沈总，谢谢您的好意。这过桥贷，利息太高，我汪小闲胃口小，消化不了。”
沈振华语气也冷了下来：“汪总，那您这就让我难做了啊！这笔贷款…”
“这笔贷款，合同没到期！”我打断他，声音猛地提高，确保档口里所有人都能听见，“你们单方面违约抽贷，是你们理亏！真要撕破脸，咱们法庭上见！看看是你们银行的风控规定大，还是《合同法》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没想到我这么硬气。
我趁热打铁，语气斩钉截铁：“至于那45%利息的过桥贷？你告诉背后的人…”
我抓起桌上那份沈振华传真过来的、印着那家“壳公司”抬头的借款合同草案，几步走到档口中间那个用来烧水泡茶的老式煤油炉边（林夕搞氛围用的），“啪”一下按下打火机！
橘黄色的火苗猛地蹿起，舔舐着那几张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纸。
所有员工都惊呆了，看着我的动作。里屋的门也开了，美芬和小茹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抓伤，也愣愣地看着外面。
我对着电话，一字一句，声音清晰无比：
“我汪小闲，就是饿死！穷死！也绝不做你们刀下的冤死鬼！这沾血的馒头，你们自己留着啃吧！”
说完，我把燃烧的合同猛地扔进脚下的铁皮垃圾桶里！火焰“轰”地一下腾起，映得每个人脸上明明暗暗。
电话那头，沈振华气急败坏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直接掐断了电话。
垃圾桶里的火苗渐渐熄灭，留下一堆灰烬。
档口里鸦雀无声，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我看着面面相觑的团队成员，目光从南希、波波、林夕，到脸上还挂着彩的美芬和小茹。
“都看见了？”我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钱，没了。路，可能更难了。有人想看着我们死。”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但是，只要咱们自己腰杆不弯，脑子不昏，就别想有人能随便把咱们踩死！从今天起，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开源！节流！把钱一分一厘都花在刀刃上！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南希！重新做预算！砍掉所有非必要开支！”
“波波！跟所有供应商重新谈账期！磨破嘴皮子也得谈！”
“林夕！新品开发照旧，但用料方案重新优化，成本给我压下来！”
“美芬！小茹！”我看着她们俩，“仓库里的货，就是咱们的弹药！给我盘活了！一件不许积压！”
最后，我看向窗外四季青熙熙攘攘的人流，缓缓吐出两个字：
“干活！”
那一刻，我知道，SUdU真正的生死战，才刚刚开始。而我的团队，经过这一把火的淬炼，眼神里的迷茫和杂念少了，多了点破釜沉舟的狠劲。
尤其是美芬和小茹，互相看了一眼，虽然没说话，但那点争风吃醋的小心思，在生存危机面前，显得那么可笑和微不足道。
后来我老跟团队说：创业路上，你会遇到各种“好心人”给你指“明路”，尤其是当你遇到难处的时候。这些路，往往看着是捷径，实则是悬崖。高成本的钱，尤其是那种利息高到离谱的过桥资金，毒性比砒霜还猛！它设计的初衷，很多时候就不是为了帮你周转，而是瞄准了你的抵押物，做好了让你违约的准备。你一借，就等于把脖子伸进了人家的绞索里。关键时刻，宁可断臂求生，壮士断腕，也不能饮鸩止渴。信誉和主动权，才是创业者最宝贵的资产，丢了这两样，你就真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李天乐那条短信，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江湖不是非黑即白，敌人和朋友，有时候只隔着一层利益。永远别把路走绝，说不定哪天，你讨厌的人，也会在关键时刻，递给你一根救命的稻草，虽然他的动机可能并不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