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流云剑派的试探
流云剑派派出的那队精于隐匿与侦查的探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渗透到太玄宗外围的崇山峻岭之中。他们不敢逾越雷池半步，靠近那如今已散发出令人心悸威压的护宗光罩，只能凭借远超常人的目力与小心翼翼延展的神识，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猎手，远远地观察着太玄宗山门内的一切细微变化。他们所见的景象、所感的气息，被迅速而隐秘地通过特制的、能规避大部分神识探查的小型传讯玉符，源源不断地送回流云剑派核心之地。
流云剑派，观云殿。
此地乃是流云剑派商议要事、决断宗门走向的核心殿堂。此刻，殿内气氛凝重，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丝紧张与疑虑。
掌门云鹤真人端坐于上首的寒玉宝座之上，面容清癯，白发如雪，一双眼眸却锐利如鹰。他手中正捏着一枚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玉符，其内正是前方探子们冒着风险汇总而来的最新情报。他逐字逐句地阅读着，原本尚算平静的脸色，随着信息的深入，如同被乌云逐渐笼罩的天空，变得愈发凝重，眉头也紧紧锁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
玉符内的信息清晰而震撼：
“……经多方观测确认，太玄宗山门范围内，天地灵气浓度异常，正持续且稳定攀升。目前其外围区域灵气浓度已至少达到我派山门平均水平五倍以上，其核心主峰区域，因阵法与灵雾遮蔽，无法精确感知，但能量反应更为剧烈，疑似浓度更高……”
“……其护宗大阵光罩凝实厚重，色泽深邃，观测到大量基础及核心阵纹正在被有序修复、补充甚至重构，能量波动强度与稳定性远超历史记录任何时期。初步评估，其当前防御强度，已非寻常金丹境修士所能撼动，需至少金丹后期乃至圆满，方有可能造成威胁……”
“……太玄宗门人弟子活动频率显着增加，往来穿梭，神色间不见往日颓唐，士气明显高涨。演武场、讲法堂等地修炼之风盛行，秩序井然。偶有听闻其内部流传‘祖师归来’、‘弹指灭敌’、‘地脉复苏’等语，言之凿凿，情绪狂热，但消息来源混杂，核心真相无法直接证实……”
玉符内的信息到此为止，虽然缺乏关于那位神秘“祖师”的确切影像或气息证据，但灵气浓度的巨变与护宗大阵的强化是实打实的、无法作伪的事实！这绝非小打小闹的改善，而是根基层面的颠覆性变化！
云鹤真人缓缓放下玉符，将其置于身旁的玉几之上，指节无意识地、一下下轻轻敲击着坚硬的寒玉扶手，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哒、哒”声，在寂静无声的大殿内回荡，敲在殿内另外几位核心长老的心头，更添几分压抑。
他目光投向殿外那翻腾不休的云海，仿佛要穿透这无尽云雾，看清太玄宗内隐藏的真相，心中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飞转。
“灵气浓度稳定提升五倍以上，且范围覆盖整个山门……”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意，“这绝非依靠一两座临时性的高级聚灵阵能够达到的效果。聚灵阵汇聚灵气，往往伴随着周边区域的灵气稀薄。而据探子报，太玄宗周边灵气虽也被牵引，却未见明显枯竭之象。这更像是……沉寂乃至濒死的主灵脉被某种无上手段彻底激活、疏通，开始了持续不断、磅礴无尽的反哺天地！”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还有那护宗大阵！其修复速度与强化程度，简直匪夷所思！青霖老道与我争斗数百年，他的底细我一清二楚。他在炼丹和木系道法上或许有独到之处，但在地脉梳理与高阶阵法造诣上，绝无可能拥有如此逆天改命、近乎造化之功的手段！这绝非他能力所能及！”
一位身穿藏青色道袍、面容儒雅的长老抚须沉吟道：“掌门师兄所言极是。如此气象，非人力所能轻易成就。难道……太玄宗真走了泼天鸿运，请来了某位隐世不出的阵法宗师与地脉大师联手施为？”他脸上带着惊疑不定之色，“亦或者，他们真的机缘巧合，发现了某处未被典籍记载的上古遗泽洞府，得到了其完整的传承与核心控制权？”
“无论是请来强援，还是得了上古遗泽，对如今苟延残喘的太玄宗而言，都是足以扭转乾坤的惊天机缘。”另一位坐在右侧下首、面容略显阴鸷、眼神锐利如刀的长老冷哼一声，语气带着不善，“但对我流云剑派而言，却绝非好事！掌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昔日太玄宗强盛时，是如何压制我等周边宗门的，典籍中可是记载得清清楚楚！若任由他们借助此番机缘就此崛起，恢复几分元气，日后这方圆数千里的资源、弟子、话语权，还有我流云剑派的立足之地吗？”
他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出一股锋锐的剑意，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切割手势，意味不言自明——先下手为强，趁太玄宗尚未完全消化这份机缘，羽翼未丰之际，集结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个潜在的威胁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甚至，若能从中分一杯羹，夺得部分传承或控制权，对流云剑派亦是莫大的机遇。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绷。几位长老神色各异，有的面露赞同，有的则眉头紧锁，显然对此激进策略心存顾虑。
云鹤真人闻言，眼中亦是闪过一丝意动与厉色，但多年掌权的经验与谨慎让他迅速压下了这股冲动。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鲁莽行事，恐招致灭顶之灾，不可！”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殿内投下长长的影子，踱步到殿门口，负手遥望着太玄宗所在的方向，语气无比凝重：“尔等莫要忘了，这片地域真正的主宰是谁！是玄霜谷！他们门内有元婴老祖坐镇，实力深不可测。太玄宗这块肥肉，他们觊觎、蚕食了数百年，早已视其为囊中之物，绝不会轻易允许他人染指，更不会坐视其脱离掌控甚至重新壮大。我们若贸然当这个出头鸟，无论成败，都可能引来玄霜谷的猜忌、不满，甚至以此为借口，行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事，届时我流云剑派如何自处？”
他顿了顿，留给众人消化的时间，然后继续冷静地分析道：“再者，太玄宗此番变化太过诡异和迅速。若他们真请来了不世出的强援，其实力深浅我们一无所知，贸然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恐遭反噬，万劫不复。若他们真是得了某处凶险的上古遗泽，那遗泽之中，是否留有强大的守护禁制、战傀，或者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禁忌手段？未探清虚实、查明根底之前，盲目动手，绝非智者所为！”
那阴鸷长老脸上闪过一丝不甘，追问道：“掌门，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坐视太玄宗一天天壮大起来？等到他们根基稳固，我们再想动手，恐怕就晚了！”
“自然不是坐视不理。”云鹤真人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精光，“强攻不可取，但迂回试探，摸清其底细，还是必要且可行的。玄霜谷那边至今按兵不动，想必也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或者一个……替他们先去淌这趟浑水的‘探路石子’。”
他心中已有定计，目光落在一直静立在殿柱旁、一名气质沉稳、眼神灵动的亲传弟子身上。此子名为赵琰，年纪不过百岁，已是金丹初期修为，剑心通明，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善于察言观色，处理外务颇有手段，是他颇为看重的继承人之一。
“赵琰。”云鹤真人唤道。
“弟子在。”赵琰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姿态恭敬而不失气度。
“你即刻准备，持我流云剑派掌门拜帖，并备上一份不失体面的厚礼。”云鹤真人从袖中取出一枚烙印着流云剑纹的玉质拜帖，又示意身旁侍者取来一个装着数样珍贵灵材和一瓶四品灵丹的储物戒指，一并交给赵琰。
“你此行的名义，是代表我流云剑派，恭贺太玄宗苏宗主伤势痊愈，并听闻贵宗近来气象一新，特去道贺，以示睦邻友好之意，缓和往日因些许资源争夺而产生的小摩擦。”云鹤真人详细吩咐着，语气严肃，“但你的真正任务，是观察！务必利用此次进入太玄宗山门的机会，仔细观察其内部详情：宗门氛围、弟子修为进度、地脉灵气源头、阵法修复进程……尤其是，要动用你全部的神识感知，留意宗内是否有陌生的、强大的、不属于青霖或苏月凝的气息存在！同时，仔细观察青霖、苏月凝二人的神态、气息、言谈举止，判断他们的真实状态与实力变化。”
他盯着赵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强调：“记住，此行以探清虚实为首要目的！多看，多听，少言，尤其不要提及任何关于‘祖师’、‘异变’的敏感话题，一切见机行事，安全第一。你的所见所感，将决定宗门下一步的走向，至关重要！”
赵琰神色一凛，双手郑重地接过拜帖与储物戒指，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他深知此行责任重大，不仅关乎宗门决策，更可能涉及自身安危。他肃然躬身，沉声道：“请师尊放心！弟子定当谨记教诲，小心行事，不负所托！”
看着赵琰领命而去、逐渐消失在殿外云雾中的挺拔背影，云鹤真人目光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这枚精心挑选的探路石子已经掷出，带着流云剑派的疑虑与期望，落向了那如今被迷雾笼罩的太玄宗。
接下来，就看太玄宗如何接招，是坦诚相待，还是虚与委蛇？这潭突然变得深邃莫测的水，究竟能被激起怎样的涟漪？而隐藏在涟漪之下的，又是怎样的真相与风暴？
无论结果如何，流云剑派都能根据赵琰带回的信息，做出更精准的下一步决断。这片地域维持了数百年的、建立在太玄宗衰败基础上的脆弱平衡，似乎正因太玄宗这突如其来的异动，而开始悄然松动、偏移，预示着未知的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