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裂龙王的状况,正如暴风雨中最后一盏摇曳的孤灯,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化为永恒的黑暗。
他的身躯依旧如山岳般挺立,但那份属于伪龙王的霸道与威严,此刻已被一种极度不祥的混乱与扭曲所取代。暗金色的龙鳞不再是闪耀着金属寒光的铠甲,反而如同浸透了污油的破布,表面不断鼓起、蠕动,仿佛有无数条黑色的蚯蚓在鳞片下游走、钻探。粘稠的、散发着堕落气息的黑暗液体,从鳞甲的缝隙中不断渗出,顺着魁梧的身躯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
他的脸庞——那原本粗犷威严、充满王者气度的面孔——此刻已难以辨认。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扭曲,皮肤下黑气弥漫,将暗金色的肤色染成了污浊的青黑。五官移位,嘴角咧开一个似哭似笑、充满疯狂意味的弧度。唯有那双眼睛,还在进行着最惨烈的拉锯战。
左眼,依旧保持着熔金般的竖瞳本色,瞳孔深处燃烧着属于金裂龙王自身的高傲、愤怒与不屈意志,但那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灭,被周围弥漫的血丝与黑气死死压制。
右眼,则已彻底沦陷!眼白被猩红充斥,瞳孔放大、涣散,变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混乱、暴虐、贪婪、以及对毁灭与吞噬的无穷渴望,如同实质般从这只眼睛里喷射出来,与左眼形成了骇人的对比。
他的气息更是糟糕透顶。雄浑霸道的庚金龙力与污秽混乱的黑暗之力在他体内疯狂冲突、厮杀,如同两股决堤的洪流在狭窄的河道中对撞!气息波动时而暴涨至接近渡劫期的恐怖程度(那是邪魂力量被激发),时而又勐地跌落到化神中期的低谷(那是他自身龙魂在拼死抵抗),极不稳定。每一次剧烈的波动,都让他身体剧烈震颤,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与呜咽,嘴角不断溢出混杂着金色龙血与黑色污秽的泡沫。
更致命的是,他与那邪魂残念,在本质上同属龙族,甚至那邪魂生前位格远高于他。这种同源性,使得那混乱意志对他的侵蚀,如同病毒入侵同源细胞,效率远超对林风等人。那黑暗不仅仅是外来的攻击,更像是在不断激发、放大他内心深处本就存在的暴虐、贪婪、唯我独尊的负面情绪,使之与外来混乱融合,从内部瓦解他的抵抗意志。
“杀……吞噬……力量……本王……才是……主宰……”含混不清、夹杂着金裂本音与邪魂叠音的嘶吼,断断续续地从他喉咙里挤出。他的一只手勐地抬起,覆盖着黑气的龙爪虚空抓握,似乎想要攻击什么,但另一只手却又死死按住自己的头颅,指甲深深嵌入额头的龙鳞,留下道道血痕,试图保持清醒。
他正站在彻底沉沦的边缘,摇摇欲坠。
林风、柳小茹、林晓月三人已然聚拢过来,呈三角之势将金裂围在中央。他们刚刚经历完各自凶险的神魂之战,气息都尚未完全平复,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紧紧锁定着金裂身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他的情况……很糟。”柳小茹龙瞳中青金光芒流转,她能清晰感应到金裂体内那两股激烈冲突的力量,以及他龙魂发出的、充满痛苦与不屈的哀鸣。祖龙血脉让她对龙族的感应格外敏锐。
“同源相侵,如油入火。”林晓月声音清冷,玄蓝色龙瞳中倒映着金裂身上那不断蔓延的污秽黑暗,秀眉微蹙,“他的龙魂正在被快速‘污染’和‘同化’,抵抗力在持续下降。照此速度,不出百息,恐怕……”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金裂将被彻底夺舍,化为一具被邪魂操控的、力量可能更加强大的恐怖傀儡。
林风目光沉静,快速分析着眼前的局势。金裂龙王是敌非友,就在不久之前,双方还剑拔弩张,欲置对方于死地。此刻出手相救,无异于资敌。更何况,助其镇压邪魂,必然消耗巨大,且风险未知。
然而——
若不救呢?
一个被上古邪龙祖魂完全夺舍、融合了金裂龙王本身化神巅峰修为与庚金龙王之躯的怪物,将立刻成为他们眼前最直接、最可怕的敌人!其威胁,恐怕比刚才那分散攻击的邪魂阴影更大!而且,这样一个怪物若带着被污染的龙族力量逃出龙墓,对整个万龙星域,乃至更广阔的星空,都将是难以想象的浩劫。
更重要的是,先前在龙心殿联手对抗邪魂本体时,金裂那不顾一切燃烧精血、撞击污血龙鳞盾的决绝一击,虽然主要是为了自身夺取机缘,但客观上确实为柳小茹和林风的攻击创造了至关重要的机会,加速了邪魂防御的崩溃。这份因果,林风并未忘记。
利弊权衡,只在瞬息之间。
林风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有了决断。
“帮他镇压!”林风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但需留好后手,以防不测!”
柳小茹和林晓月对林风的决定毫无异议,她们同样明白其中利害。
“动手!”
林风低喝一声,三人几乎同时出手!默契无需培养,在方才共同对抗邪魂的战斗中已然形成。
“祖龙圣光,净化邪秽,镇守灵台!”柳小茹率先行动。她双手结印,额前祖龙逆鳞的虚影浮现,一道凝练而温和、并不炽烈却蕴含着至高净化与守护意志的青金色光柱,如同天降甘霖,精准地笼罩向金裂那疯狂挣扎的头颅!圣光的目标并非直接攻击那黑暗意志,而是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光罩,隔绝外界混乱能量的进一步侵袭,同时以纯净的祖龙气息滋养、稳固金裂那濒临崩溃的自我意识核心,为他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玄冥·永冻封印!”林晓月紧随其后。她纤手轻扬,周身玄冥之力澎湃而出,化作无数道幽蓝色的寒冰锁链!这些锁链并非金属,而是由最纯粹的玄冥寒气与法则符文凝结而成,带着冻结万物、归于永恒的意境,如同灵蛇般缠向金裂的四肢与躯干!锁链触及龙鳞的瞬间,极致的寒意爆发,迅速在金裂体表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幽蓝色玄冰甲胄!这冰甲并非为了伤害,而是为了从物理和能量层面,强行迟滞、冻结那在他体内疯狂冲突、试图彻底掌控肉身的黑暗之力流动,为后续手段创造时间窗口。
两人出手的刹那,林风也动了。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已然出现在金裂正面,无视了对方那疯狂挣扎可能带来的危险,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一点混沌光芒凝聚,仿佛包含着宇宙初开的奥秘与万物终结的沉寂。
“混沌·封魂印!”
他低语一声,手指如电,不偏不倚,正正点在了金裂眉心正中——识海门户所在!
嗡!
那一点混沌光芒,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瞬间没入金裂眉心!但它并未在金裂的识海内横冲直撞,而是在林风精妙绝伦的控制下,沿着一条特殊的轨迹,避开金裂自身龙魂的核心区域,径直来到了其识海中那片正被黑暗疯狂侵蚀、两股意志激烈交锋的战场边缘。
下一刻,混沌光芒骤然扩散、变形!
它化作无数道细微到极致、闪烁着灰蒙蒙光华的混沌丝线。这些丝线并未直接攻击黑暗意志,也未去帮助金裂的龙魂,而是以一种玄奥无比的方式,迅速编织、构筑,在黑暗侵蚀区域与金裂尚能控制的龙魂区域之间,形成了一道薄如蝉翼、却仿佛隔绝了时空的——【混沌屏障】!
这道屏障,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它并非坚固的墙壁,更像是一个“缓冲区”,一个“混沌领域”。任何试图穿越这道屏障的意志、能量、乃至法则碎片,无论是黑暗的侵蚀,还是金裂自身龙魂的反击余波,在进入这混沌领域的瞬间,都会被其“包容”、“分解”、“迟滞”,其传递的速度与效力被降到最低!
这相当于在炽热的战场中央,强行划出了一条暂时的“停火线”与“隔离带”!虽然无法根除黑暗,却为金裂那苦苦支撑的自我意识,赢得了一个相对安全、可以稍微休整、并思考对策的宝贵空间!更重要的是,这道混沌封印的控制权,完全掌握在林风手中。它既可以作为帮助金裂暂时稳定的屏障,必要时,林风也能通过它施加影响,甚至……在万不得已时,引爆这混沌屏障,对金裂的识海造成一定冲击(虽然也可能伤及金裂自身)。
留此后手,方为万全。
“呃啊——!!!”
三大强者的外力同时加身,尤其是林风那直接作用于识海的混沌封印,让金裂的身体勐地剧烈一震!他发出一声痛苦与解脱交织的惨嚎,七窍之中同时有黑血(混合着金色)飚射而出!
他体表疯狂蠕动的黑暗气息,在祖龙圣光的净化照耀与玄冥冰甲的冻结迟滞下,势头明显一窒。右眼中那疯狂旋转的黑暗漩涡,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扩张的速度大大减缓。
而最关键的是,他那几乎要被黑暗彻底淹没的左眼,熔金竖瞳勐地爆发出最后一股不屈的光芒!
“给……本王……滚出去!!!”
属于金裂龙王自身的、沙哑却充满暴怒与骄傲的吼声,终于再次清晰地响起!借着柳小茹圣光对灵台的守护,借着林晓月冰甲对黑暗力量的迟滞,更借着林风混沌封印为他争取到的、隔绝了大部分持续侵蚀压力的宝贵喘息之机,他那濒临溃散的自我意志,如同绝境中的勐兽,爆发出惊人的反弹之力!
轰!
一股精纯霸道的庚金龙力从他体内迸发,虽然依旧混杂着不少黑气,但主体已然恢复了属于他的控制!他强行震开了体表的部分玄冰锁链(林晓月适时放松了控制),踉跄着后退几步,单膝跪地,以拳拄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夹杂着黑丝的金色气雾。
他缓缓抬起头。
脸上疯狂扭曲的表情已然平复大半,虽然依旧残留着痛苦与疲惫的痕迹,皮肤下的黑气也未完全消退,但那双眼睛——左眼熔金光芒虽然暗澹却稳定,右眼的黑暗漩涡虽未消散,却也停止了旋转,呈现出一种被强行“冻结”和“隔离”后的呆滞状态。
他的目光,极其复杂地,首先落在了身前的林风身上。那眼神中,有劫后余生的余悸,有被看到如此狼狈模样的屈辱与恼怒,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与……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可能都不愿承认的感激。
他清晰地感受到识海中那道奇特的混沌屏障。它没有帮助他攻击黑暗,却给了他至关重要的缓冲,让他差点崩断的意志之弦得以暂时续接。这手法,精妙、有效,且充满了掌控力与……防备。
“多谢……”这两个字,仿佛是从金裂龙王的牙缝里,混合着血沫,极其艰难地挤出来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没有丝毫温度,甚至能听出浓浓的不甘与憋屈。让他这位一向高傲、视人族如蝼蚁的龙王,向一个人类道谢,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但这声谢,却又不得不发。刚才那一刻,他确实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永恒的黑暗与疯狂。
林风面色平静,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封印只是权宜之计,隔绝了大部分持续侵蚀,为你争取了时间。但你识海中的黑暗根源并未清除,它与你的龙魂纠缠太深。”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需要尽快找到办法,要么以更强力量将其彻底驱除净化,要么……找到某种方式与之共存并保持自我主导。拖得越久,封印效果会减弱,它反扑的力量可能更强。”
金裂龙王脸色阴沉,他何尝不知?只是那邪魂残念的本质太高,又与自身同源,驱除谈何容易?共存更是与虎谋皮。但他没有多说,只是默默运转龙力,试图进一步平复体内翻腾的气血与混乱的能量。
然而,就在四人之间的气氛刚刚有所缓和,金裂勉强稳住阵脚之际——
异变再起!
这一次,并非来自他们任何一人,而是来自这座已然残破不堪的龙心殿,来自整个龙墓空间!
轰隆隆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都要持久的恐怖震动,勐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整个龙墓的根基都在崩解,在哀鸣!
咔!咔嚓!轰!
头顶上方,那本就布满裂痕、由无数龙骨与岩石构成的穹顶,终于承受不住连续的战斗冲击与空间结构的不稳定,开始了大规模的断裂、崩塌!无数巨大的龙骨断梁、燃烧着幽光的岩石、乃至被封存在岩层中的古老龙骸,如同末日流星般轰然砸落!
地面,那暗沉如龙血铸就的地板,龟裂出纵横交错的巨大深渊,炽热的地火与混乱的空间乱流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吞噬着一切!
四周那些撑起大殿的巍峨龙骨立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接二连三地倾倒、断裂!每一次立柱的倒下,都引发局部的空间塌陷与能量风暴!
整个龙心殿,如同一个被掏空了地基的沙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面、加速地崩塌、毁灭!
而这场毁灭风暴的中心,或者说诱因之一——那颗悬浮于大殿中央、直径万丈的龙墓之心,此刻的状态也糟糕到了极点!
失去了邪魂阴影的持续吞噬与纠缠,它本应稍得喘息。然而,方才四大强者与邪魂的终极对决,产生的能量冲击实在太过恐怖,早已伤及了它本就因漫长岁月与邪魂侵蚀而变得脆弱的结构。此刻,在外部龙墓空间整体崩塌的连锁反应下,龙墓之心那缓慢而沉重的搏动,变得极其紊乱、微弱!
它的光芒明灭不定,时而骤亮如回光返照,照亮大片崩塌的殿堂,时而又暗澹到近乎熄灭,仿佛随时会彻底散开,化为无数龙魂碎片,湮灭在空间乱流之中。那象征着龙族传承与无尽龙魂安息的光团内部,光影扭曲破碎,传出的龙吟也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悲鸣与不甘。
“不好!龙墓之心!”柳小茹第一个失声惊呼,青龙血脉让她对那核心的感应最为强烈,她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浩瀚传承与龙族气运正在飞速流失,那核心结构处于崩溃的边缘!“龙墓要彻底塌了!传承……龙族的希望!”
她焦急地看向林风,眼中充满了恳切与决绝。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件宝物,更是师尊带她来此的目标,是未来复兴龙裔、探寻祖龙隐秘的关键,是无数龙族英魂的最后归宿与希望寄托!
林风的目光也瞬间变得无比锐利。龙墓之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内蕴含的传承、能量、乃至可能关于上古之战的秘密,都至关重要。而且,若任由其在此崩塌毁灭,且不说浪费了此番机缘,那亿万龙魂碎片与混乱的传承法则爆发开来,很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灾难,甚至可能给那尚未完全解决的金裂体内邪魂,或者龙墓深处其他未知存在,提供可乘之机。
必须带走它!至少,要尝试稳定或收取它!
“走!”林风当机立断,不再有丝毫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率先朝着那光芒明灭不定、在崩塌景象中显得格外脆弱又格外巨大的龙墓之心冲去!
柳小茹没有丝毫迟疑,青金色龙影再现,紧随其后。
林晓月看了气息不稳的金裂一眼,也化作一道幽蓝冰光跟上。
金裂龙王脸色变幻,看着急速崩塌的四周,又看看自己体内依旧盘踞的黑暗与那道混沌封印,最终一咬牙,暗金色罡气包裹住有些虚弱的身体,也踉跄着朝着龙墓之心的方向冲去。此刻,离开这即将彻底毁灭的龙心殿,或许那龙墓之心也是唯一的出路或凭借!
在末日般的崩塌景象中,四道身影,带着不同的心思与状态,如同扑火的飞蛾,毅然决然地冲向了那团代表着龙族最终遗产与未知风险的巨大光团!
时间,争分夺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