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把棉田裹得密不透风。林薇盯着东头那片微微隆起的土，指尖攥得发白——强子说的坛子就在下面，离老井不过三丈远，井沿的青苔在雾里泛着暗绿，像块没擦净的旧玉。
陆衍突然按住她的肩，军绿色的袖口带着露水的凉：“等等。”他弯腰捡起根枯枝，往土堆旁的草里探了探，枯枝尖挑起片沾着泥的油布，“有人动过。”
油布边缘有新鲜的撕痕，不是强子说的“埋得严实”。林薇的心沉了沉，抬头时，看见屋里走来个佝偻的身影，手里拄着根磨亮的枣木拐杖，是赵老栓。
“你们俩咋在这儿？”老头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烟锅子明灭不定，“这地昨天刚浇过，踩硬了影响棉根。”
陆衍没说话，只是往土堆旁挪了挪，挡住赵老栓的视线。林薇突然明白——赵老栓来得太巧，他要么是被人支来的，要么就是自己想看个究竟。
“找东西。”陆衍的声音很平，“强子说他的弹弓掉这儿了。”他弯腰作势要找，手指却在土堆上快速敲了敲，三长两短，像在打暗号。
林薇的呼吸顿了顿。这节奏她太熟悉了——是“夜隼”小队的紧急联络码，意思是“有内鬼，速撤离”。他怎么会？
赵老栓的烟锅子在鞋底磕了磕：“弹弓哪有棉苗金贵？找不着就再做一个，别在这儿瞎折腾。”他说着往土堆挪了两步，拐杖尖故意往隆起处戳了戳。
“赵伯还是关心棉花。”陆衍突然笑了，军绿色的身影往旁边一闪，正好挡住拐杖，“昨儿跟王翠花说，她的棉桃比队里的密，想多领点化肥。”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雾里，赵老栓的动作顿了顿，眼里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慌：“她那点苗，哪用得着额外的肥？”
就在这时，雾尽头传来王翠花的哭骂声：“强子！你个死小子！让你看个棉田都看不住，非要惹祸是不是！”
强子被她拽着胳膊，踉踉跄跄地走来，脸白得像纸。王翠花看见林薇和陆衍，哭声戛然而止，手却死死攥着强子，指节泛白：“你们……你们在这儿干啥？”
“找弹弓。”陆衍重复道，目光扫过她沾着湿泥的裤脚——和土堆旁的脚印对上了。
王翠花的嘴唇哆嗦着，突然往土堆扑去，像要护住什么：“这底下没东西！啥都没有！”
“有没有，挖开看看就知道。”赵老栓突然开口，拐杖往地上一顿，“衍小子，拿锄头来！”
陆衍没动。林薇注意到他的手按在了腰间——那里别着把退伍时带的军用匕首，平时从不外露。
“不必了。”陆衍的声音冷下来，“这坛子，是王婶埋的，里面是她男人的遗物，对不对？”
王翠花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恐像被踩住的兔子：“你……你咋知道？”
“你男人死的那年，我在东山执行任务。”陆衍的话像冰锥刺破浓雾，“他不是摔死的，是被走私团伙灭口的，因为他想把账本交出来。”
林薇的心脏骤然停跳。东山任务？走私账本？这和她失忆前追查的“棉线走私案”对上了！
赵老栓的烟锅子“当啷”掉在地上：“你……你不是普通退伍兵？”
“以前是工程兵，后来调去特侦队。”陆衍的手离开匕首，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红本，封面印着金色的五角星，“来红星队，一是养伤，二是查当年的漏网之鱼。”
红本翻开的瞬间，林薇看见里面的照片——陆衍穿着特战服，眼神锐利如鹰，肩上的徽章她认得：那是专门负责跨境走私案的“猎隼”小队标志，和“夜隼”同属一个系统！
王翠花瘫坐在地上，眼泪混着泥水往下流：“他……他说要给我和强子留条活路，才把账本藏起来……我不敢交，怕那些人报复……”
“王干事就是漏网的。”陆衍盯着赵老栓，“他撺掇你埋账本，是想等风头过了拿走，对不对？赵伯，你当年帮他藏过东西，现在想赎罪？”
赵老栓的脸灰如死土，拐杖撑不住身子，扑通跪下：“我对不起老王家……当年我贪了他两斤棉花，就帮他指了条路……”
雾渐渐散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棉田上。林薇看着陆衍沉稳的侧脸，突然明白他为何总能精准察觉危险，为何懂那么多野外生存技巧——他的“特殊身份”，早就在日常细节里埋下伏笔。
系统面板在意识里剧烈跳动：【警告！双重身份碰撞，暴露风险70%！】
“账本呢？”林薇的声音发紧，指尖无意识摸向腕骨——那里曾有块追踪器，就藏在看似普通的手表里。
“在坛子底下的铁盒里。”王翠花指着土堆，“还有张纸条，说接头的人会拿‘老井青苔’当暗号。”
陆衍弯腰要挖，林薇突然按住他：“等等！这是陷阱！”她想起那半张烧焦的纸片，“王干事知道你在查他，故意让王婶埋账本，引你出来！”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王干事带着两个陌生男人往这边来，手里的麻袋鼓鼓囊囊，像是装着工具。
“他们来了！”强子尖叫。
陆衍把王翠花和强子往棉苗深处推：“躲好！”又对赵老栓说，“想赎罪，就帮我们拖住他们！”
林薇跟着陆衍往老井跑，他的手紧紧攥着她的，军绿色的掌心全是汗。跑到井边时，陆衍突然停下，从井壁的石缝里摸出个东西——是枚生锈的特种兵徽章，和他红本上的一样。
“这是我当年留的信号器。”陆衍把徽章塞给她，“如果我出事，按背面的按钮，会有人来接你。”
林薇的心脏像被棉桃塞满，又酸又胀：“你早就知道我不对劲？”
“你处理伤口的手法，你看图纸的眼神，不像普通农村妇女。”陆衍的拇指擦过她的手背，“但不管你是谁，我信你。”
拖拉机的声音越来越近。陆衍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往相反方向跑，军绿色的身影在棉田里格外醒目，像引开猎犬的诱饵。
林薇攥着那枚徽章，看着他消失在棉桃深处，突然明白：他们的相遇，从来不是偶然。
阳光穿过棉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张等待揭晓的密网。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