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的脚步声很轻。
在这死寂的巢穴角落，那轻微的脚步声，每一下都精准地砸在阿奇博尔德的心脏上。
老法师的身体剧烈颤抖，抖得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他不敢抬头。
那个女人在战场上凭空抹去一个重装军阵的画面，已在他的脑海里烙下了永恒的噩梦。
那是神才能触及的领域。
那是他毕生所学都无法理解的，绝对的、不讲道理的伟力。
“阿奇博尔德大师。”
艾琳娜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老法师浑身剧震，把头埋得更深，恨不得啃进身下那片温热粘腻的肉质地面里去。
“抬起头来。”
语气依旧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是无法抗拒的命令。阿奇博尔德的身体，比他的意志更快地做出了服从的反应。
他艰难地，一寸寸地，抬起了那张布满恐惧与衰败的脸。
那双曾闪烁着奥术光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亡般的浑浊与空洞。
“听说，你是狮心城最博学的魔法顾问？”
艾琳娜蹲下身，与他平视。
“不……不敢……”阿奇博尔德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在您的伟力面前，我那点可怜的知识，不过是黑暗中的一点萤火。”
“萤火，也比彻底的黑暗要好。”
艾琳娜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落入阿奇博尔德眼中，让他通体生寒。
“我这里，有一群渴望知识的孩子。”
“我需要一位老师，教他们，什么是魔法。”
阿奇博尔德的瞳孔骤然收缩。
教……魔法？
教那群连字都不认识的泥腿子？贱民？
这是对神圣奥术的亵渎！是对他身为大法师的终极侮辱！
一股源于法师骄傲的怒火，在他枯朽的胸膛中轰然升腾。
可那火苗刚一窜起，就撞上了艾琳娜那双冰冷的眼眸。
他瞬间想起了那个光滑如镜的琉璃巨坑。
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他的存在就会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我……我……”
他的嘴唇剧烈哆嗦，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拼凑。
“我给你一个机会，阿奇博尔德。”
艾琳娜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直钻灵魂的蛊惑。
“成为我‘希望镇魔法学堂’的第一任校长。”
“你将拥有一个独立的实验室，可以研究这里所有你感兴趣的奇异植物和矿石。”
她指向远处那些散发着幽光的菌菇，和莉莉丝叼回来的、闪烁着微光的石头。
“你将拥有充足的，纯净的食物和水，以及一个温暖、干燥、永远光明的住所。”
“最重要的是……”
艾琳娜凑近了，气息拂过老法师的耳廓，声音轻得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我，可以指点你。”
“指点你……什么是……真正的魔法。”
阿奇博尔德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真正的……魔法？
他失神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女人。
她那双瞳孔里，没有嘲弄，没有戏谑，只有星辰的生灭，宇宙的浩瀚。
那是一种凡人无法理解，却又让他灵魂战栗的无上智慧。
一股疯狂的、无法抑制的渴望，从他灵魂最深处破土而出，瞬间吞噬了一切。
他是一个法师。
一个将毕生都奉献给探寻真理的求道者。
而现在，“真理”本身，就坐在他的面前。
尊严？骄傲？贵族的体面？
在通往更高维度的知识阶梯前，这些东西，算个屁！
噗通。
阿奇博尔德枯瘦的身体重重跪倒。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一个学者，对知识最原始、最狂热的朝圣。
他将那颗曾经无比高傲的头颅，深深地，深深地，磕进了那片粘腻屈辱的肉质地面上。
“学生，阿奇博尔德。”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带着哭腔。
“拜见……导师！”
凯尔站在不远处，目睹了这匪夷所思的全过程。
他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吓得像条死狗的老法师，后一秒就抱着艾琳娜的大腿，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凯尔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位领主大人……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有了阿奇博尔德这位“专业人士”的加盟，“希望镇魔法学堂”的筹备瞬间驶入快车道。
他对魔法教育的理解，远超凯尔这种半吊子骑士。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教孩子们画符文。
是测试。
“魔法的根基，在于精神力与元素亲和度。”
阿奇博尔德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上，神情肃穆，恢复了几分老学究的姿态。
“精神力，决定了你能撬动多少能量。”
“元素亲和度，则决定了你撬动的是哪一种能量。”
他拿出一颗水晶球，这是他为数不多被允许保留的私人物品。
“现在，所有孩子，排队上来，把手放在上面。”
孩子们排着长队，好奇又紧张，一个个将自己的小手按上那颗冰凉的水晶球。
第一个孩子，水晶球毫无反应。
“无亲和度，下一个。”阿奇博尔德面无表情地记录。
第二个，第三个……
一连十几个孩子，水晶球都顽固得像块石头。
阿奇博尔德的眉头，渐渐锁死。
难道这群贱民的血脉里，真的连一丝一毫的奥术天赋都没有吗？
就在他快要绝望时。
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上讲台。
是铁牛的儿子，小石头。
他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将那只因画“土豆”和“肉”而黑乎乎的小手，按在了水晶球上。
嗡——
水晶球，亮了。
一道微弱的土黄色光芒，在水晶球内部亮起。
光芒虽然黯淡，却真实存在。
“土元素亲和，下等。”
阿奇博尔德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光亮。
虽然只是下等，但有，就比没有强。
“下一个！”
测试继续。
结果却让阿奇博尔德刚刚燃起的希望，彻底熄灭。
整整上千个孩子，拥有魔法亲和度的，竟然不足三十人。
并且，绝大多数，都是“下等”的土系或水系亲和。
连一个“中等”天赋的都没有出现。
“大人，这……”
阿奇博尔德拿着那份惨不忍睹的测试报告，找到了艾琳娜，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失望。
“血脉，终究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这群孩子的资质，实在是……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