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蒙特雷半岛。
十七英里湾的海风带着太平洋特有的咸腥味，吹过卵石滩高尔夫球场起伏的草坡。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几朵白云懒洋洋地悬在天际，阳光洒在修剪整齐的果岭上，将草尖染成金绿色。
林凡从球童手中接过崭新的titleist pro V1x高尔夫球，白色的小球在掌心冰凉坚硬。他低头看着脚下人造草皮铺就的发球台，又抬头望向远方隐约可见的果岭旗杆——那距离至少四百码，中间隔着沙坑、长草，还有一道深深的山谷。
“放松，林。这不是总决赛第七场的罚球。”
斯蒂芬·库里站在他身旁，戴着墨镜，穿着橙蓝相间的花哨高尔夫poLo衫和格子裤，嘴角挂着招牌式的笑容。他手里转着七号铁，动作随意得仿佛在把玩玩具。“你看这景色，呼吸！多吸几口，这里空气可比斯台普斯的空调值钱。”
保罗·乔治和凯里·欧文站在发球台后方，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乔治穿着纯白运动服，身材挺拔如球场边的柏树；欧文则是一身黑，神情专注地检查自己的球杆握把。
这是卵石滩难度最高的第七洞，标准杆四杆，但职业选手也常在这里翻船。陡峭的下坡，狭窄的球道，以及果岭前那个着名的“魔鬼沙坑”——任何打短的球都会无情地滚进去。
“规则重复一遍，”库里清了清嗓子，故意用裁判般的严肃语气，“标准杆计分，但每洞开球前，必须说出对手一个技术弱点，并尝试在挥杆时‘利用’它。”他转向林凡，咧嘴一笑，“林，鉴于你投篮选择过于理性，缺乏……嗯，艺术感。这洞你必须用你最不擅长的球杆开球。我看看啊……”他假装审视林凡的球包，“就用三号木吧，别用一号木。”
林凡无奈地摇头。三号木是他的弱点，球道木杆要求极高的控制力，而他总是打不出理想弹道。
“斯蒂芬，你这规则纯粹是针对我。”
“这叫激发潜能！”库里理直气壮，“去年你在奥古斯塔用七号铁打出那记‘不可能’的小鸟球时，也是我先激你的。”
林凡不再争辩。他从球包中抽出三号木，黑色杆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走到发球位置，摆好球，做了几个试挥。动作标准但略显僵硬——这是高尔夫教练多次指出的问题：他把篮球场上那种随时准备对抗的紧绷感，带到了需要完全放松的高尔夫挥杆中。
“肩膀，放松！”乔治在后方喊道，“想象你在跳投，不是扣篮！”
林凡深吸一口气，尝试清空大脑。他不再盯着远方的旗杆，而是看向球道左侧那棵孤零零的柏树——那是安全落点。站姿调整，重心分配，上杆时保持左臂伸直，转身，下杆，击球瞬间手腕保持稳固——
“砰！”
清脆的击球声。白色小球划出一道低平的弹道，没有一号木开球那种冲天而起的气势，但足够稳定。球飞过山谷，落在球道右侧的安全区，滚动了大约二十码后停住。距离果岭还有一百八十码左右，是个不错的位置。
“漂亮！”欧文吹了声口哨，“比去年进步多了。”
“该我了！”库里蹦跳着走到发球台，从球童手中接过一号木，“保罗，你的弱点是……太依赖身体天赋！所以这洞，你得用推杆开球！”
“什么？！”乔治瞪大眼睛，“斯蒂芬，你疯了？”
“规则就是规则！”库里一本正经，眼里却闪着恶作剧的光。
最终经过讨价还价，乔治被允许用挖起杆开球——那场面颇为滑稽，世界顶级小前锋用通常只在果岭边使用的短杆，小心翼翼地将球击出不到一百码。
轮到库里时，他选了五号铁。“我的弱点？”他自问自答，“大概是……太有创造力？”随即一记流畅挥杆，小球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弧线，然后——径直落入了右侧的树林。
“看吧！”库里摊手，“太有创造力了！”
四人哄笑起来。那种在NbA赛场上你死我活的对抗感，在这片绿茵上荡然无存。他们只是几个享受阳光、海风和朋友较量的运动员。
比赛继续进行。林凡渐渐找到了节奏。第五洞，他用六号铁攻果岭，小球落在距洞杯仅五英尺处，抓下当天第一只小鸟球。乔治则在长草中救球时展现了惊人的力量，一杆将球从深草中轰出，直上果岭。
“你这力量……”林凡感叹，“打高尔夫浪费了。”
“总得有点篮球之外的成就。”乔治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欧文是四人中高尔夫天赋最高的。他的挥杆如舞蹈般优雅，节奏完美，每一杆都经过精密计算。但在第八洞三杆洞，他遭遇了麻烦——开球落入果岭前沙坑，救球时又打薄，球滚过果岭落入后方长草。
“想太多了，凯里。”库里坐在球车上啃着能量棒，“有时候就得凭感觉。”
“感觉会出错。”欧文皱眉盯着果岭图。
“出错也是过程的一部分。”林凡忽然说。他想起汤教授的话：康复不是休息，是另一种训练。高尔夫也许也是——学习接受不完美，学习在失误后调整。
到第十四洞时，太阳开始西斜。四人在发球台边短暂休息，球童递来冰水和毛巾。远处，太平洋的波涛拍打着礁石，溅起白色浪花。
“说真的，林，”库里摘下墨镜，难得认真地看着林凡，“下赛季你怎么打算？三连冠之后……动力从哪来？”
乔治和欧文也看过来。这是他们今天一直想问但没找到合适时机的问题。
林凡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看着远方海天相接处那条金色的分界线，缓缓道：“斯蒂芬，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
“当然是我的三分！”库里立刻说。
“是你的快乐。”林凡认真地说，“你打球时那种纯粹的快乐。那不是装出来的，是真正的享受。我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把篮球变得太……沉重了。总想着责任，想着胜利，想着证明自己。”
海风吹过，带来远处海鸥的鸣叫。
“所以这个休赛期，我试着找回最初的感觉。”林凡继续说，“不是‘必须赢’，而是‘还想打’。我想看看，如果我不再每场都拼尽全力，如果我相信队友更多一些，如果我们打得更聪明而不是更拼命……这支湖人能走到哪里。我也想看看，那个塞尔维亚的小胖子，到底能成长为什么样子。”
他顿了顿：“动力不是对奖杯的渴望，是对可能性的好奇。”
欧文若有所思：“像探索新的技术动作？”
“更像探索新的自己。”林凡说。
沉默片刻。然后库里拍了拍林凡的肩膀：“深奥！不过我喜欢。那下赛季见分晓——前提是你今天得先输给我！”
比赛继续。最后四洞，林凡打出了当天最好的状态。他不再纠结技术细节，而是像库里说的那样——凭感觉。第十六洞，他用三号木从长草中救球，小球低空穿过树枝缝隙，奇迹般落在果岭边缘。第十七洞，一记三十英尺的长推，球在果岭上划出完美弧线，应声入洞。
“见鬼！”库里大喊，“你这是开挂了！”
最终计分，林凡虽然还是输了——库里凭借最后两洞的小鸟球逆转——但差距只有三杆，是他和库里高尔夫对决中最小的分差。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面时，四人坐在俱乐部露台的藤椅上，面前摆着冰镇啤酒。
“为不完美的挥杆，”库里举起酒杯，“和为完美的休赛期。”
“为下一个挑战。”乔治补充。
“为篮球。”欧文说。
林凡碰杯，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看着这三个在场上针锋相对的对手，此刻在落日余晖中谈笑风生，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高峰之后不是下坡，李娜说得对。也许是高原，也许只是另一座山的起点。
但至少此刻，有朋友，有海风，有手中这杯冰凉的啤酒，就够了。
“对了，”库里忽然想起什么，“林，你什么时候回中国？帮我带点那个……普洱茶？我教练说那东西养生。”
“你确定不是想试试看泡茶能不能提高三分命中率？”乔治吐槽。
笑声再次响起，淹没在太平洋永恒的涛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