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笼罩了这座悬浮于万丈高空的奇迹之城。
万象天城并未因黑暗而沉寂，反而绽放出另一种光彩。
无数镶嵌在建筑表面、道路两侧的阵法符文次第亮起，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光芒，将整座城市映照得如同坠落凡间的星河。
空中轨道上的流光飞梭拖曳着长长的光尾，在楼宇间无声穿梭，划破深邃的夜空。
街道上依旧人流如织，只是白日的匆忙多了几分夜晚特有的朦胧与暧昧。酒肆茶楼灯火通明，传出隐约的喧嚣。
一些装饰华丽的阁楼前，有容貌姣好的女修巧笑倩兮；暗巷深处，或许正进行着不为人知的交易。
这座城，在乱世中强行维系着一种畸形的繁华，仿佛末日来临前最后的狂欢。
李子凡静立于李富贵为他安排的、位于万知塔中上层的静室窗前，俯瞰着脚下这片璀璨而虚幻的光海。
夜风吹拂着他玄色的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重的沉思。
这繁华，还能持续多久？
白日里在万讯台的所见所闻，以及那道神秘消失的白影，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初入此城时的一丝虚幻安全感。
李富贵带来的关于五界联军即将发动总攻的消息，更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
这座城，不过是惊涛骇浪中一叶看似坚固的扁舟。
一旦外界那毁灭性的风暴真正席卷而至，这层由阵法、规则和万事阁威名构筑的脆弱外壳，又能支撑几时？
他想起了东华神州广袤土地上正在发生的惨剧，想起了黑水城的废墟，想起了那些在战火中哀嚎奔逃的生灵，更想起了……此刻在青莲教总坛深处的沐汐雪。
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感，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心神。
力量！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足以在这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劈波斩浪，足以守护想要守护之人，足以扭转命运的力量！
混沌真元在体内缓缓流转，四大魔神的意志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心境的波动，再次蠢蠢欲动。
烬天：“焦虑？愤怒？这就对了！毁灭吧！吞噬吧！唯有杀戮与掠夺，才能让你最快地强大！”
永寂：“万物终将归于寂灭，何必执着于一时存亡？融入这永恒的宁静……”
罗喉：“看这满城的‘资粮’！多好的机会！趁乱下手，吸干他们！你还在等什么？”
玄机：“计算显示，强行吞噬风险过高，易引万事阁镇压。建议寻找规则漏洞，徐徐图之……”
“闭嘴！”
李子凡在心中冷喝，强行将躁动的魔念压下。他知道，依靠魔神之道固然能速成，但后患无穷，且绝非正道。
他需要的是完全属于自身、可控的、能够应对任何变数的力量。
他的道，是混沌，是包容，是演化，是于毁灭中开辟新生。
“必须尽快闭关。”他下定决心。
碧玄境中的收获尚未完全消化，尤其是那缕得自碧玄仙尊的仙道本源感悟，以及与四大魔神意志更深层次的磨合，都需要时间静心沉淀。
唯有将这一切转化为自身实实在在的修为，才能应对未来的变局。
“咚咚咚。”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李公子，姑爷会议结束，请您过去一叙。”门外传来执事的声音。
李子凡收敛心神，眼中恢复古井无波的平静：“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窗边，走向门口。
当务之急，是从李富贵那里获取关于闭关洞府的支持，以及尽可能多当前局势的机密信息。
夜色中的万象天城，依旧流光溢彩，但在这璀璨之下，是无数暗流涌动，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而对于李子凡而言，这个夜晚，将是他道心坚定、正式踏上在这孤城之中逆流而上之路的开始。
他的身影消失在静室门口，融入廊道的光影之中。
……
万知塔高层，一间陈设古朴典雅的茶室内。
李富贵屏退了左右，亲手布下几道隔绝窥探的禁制，这才松了口气，胖脸上带着疲惫，却依旧挤出一个热情的笑容，招呼李子凡坐下。
“老弟，让你久等了。唉，这会开得，脑仁疼。”
他揉了揉太阳穴，给李子凡斟上一杯氤氲着清灵之气的热茶，“枢机殿那帮老家伙，个个吵得面红耳赤，无非就是战、和、守、退那点事儿，听得人头疼。”
李子凡接过茶，并未饮用，直接切入正题：“老哥，会议结果如何？局势究竟到了哪一步？”
李富贵脸上的笑容淡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很不乐观。根据各方情报汇总，五界联军的主力，确实在向中州方向集结。”
“尤其是魔界和妖界的军团，推进速度极快，沿途几个抵抗据点几乎是一触即溃。他们似乎……急于在某个时间点前，完成对中州的合围。”
他指了指上方，语气凝重：“总阁几位太上长老推断，他们可能是在等待‘九星连珠’或者‘玄阴潮汐’之类的天地异象，届时空间壁垒会变得相对薄弱，更利于他们那些大型战争器械的投放和顶级强者的降临。算算时间，快则两月，慢则半年，必见分晓。”
李子凡眼神一凛。
这个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紧迫。
“至于你托我打听的事……”李富贵顿了顿，神色更加严肃，“关于生生造化果，万事阁的密卷中确实有零星记载。”
“此物并非寻常灵果，传闻乃是一界本源生机所钟，蕴含造化法则碎片，有逆转生死、补全道基之神效。”
“但也正因如此，它只会出现在界面濒临大劫、本源动荡宣泄之地。”
他取出一枚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玉简，递给李子凡：“这是阁内能调阅的所有相关记载的拓本，指向几处上古禁地。”
“但目前，唯一有近期活跃迹象，且可能与药神宗遗迹有关的线索，指向东域陨星崖附近的一片被称为‘葬药谷’的绝地。”
“葬药谷？”李子凡接过玉简，神识扫过，眉头微蹙。
陨星崖刚经历大战，防线崩溃，如今那片区域恐怕已是龙潭虎穴，被魔界或妖族势力占据。
“不错。”李富贵点头，“消息来源很杂，真假难辨。
有逃难出来的修士说，曾看到谷中有奇异霞光冲霄，伴有沁人心脾的药香。
但也有人说，那是魔物制造的幻象，为了引诱修士前去送死，风险极大！”
李子凡将玉简收起，沉声道：“只要有线索，便值得一探。元青和流萤呢？可有消息？”
李富贵摇了摇头，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还没有确切下落。乱世之中，个人踪迹如沧海一粟。”
“不过，我已动用最高权限，将他们的影像和气息特征录入万事阁的‘巡天镜’系统，一旦他们在任何与万事阁有联系的分坛或据点附近出现，我们会第一时间知晓。”
“另外，我也让手下留意所有从南域、西域逃难来的修士队伍，或许能有线索。”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李子凡知道，在如今的情势下，这已是万事阁能提供的极大帮助，“有劳老哥费心。”
“你我兄弟，何必客气。”李富贵摆摆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几乎如同耳语：“至于你特别问及的……关于青莲教，尤其是可能涉及‘上古仙魂’的秘辛……”
他脸上露出一丝忌惮之色：“老弟，这事关重大，甚至可能牵扯到万事阁都不愿轻易触及的古老禁忌。”
“据一些极其隐秘、甚至无法证实真伪的残缺古籍暗示，青莲教的源头，可能是与……某个在太古神话时代便已陨落或消失的青莲仙道道统有关。”
“仙道道统？”李子凡目光一凝。
“只是猜测。”李富贵声音更低，“传说那道统的至高存在，曾执掌生机与净化，但后来似乎发生了某种可怕的‘道蚀’或‘陨落’。
“其残念或传承碎片散落各方，青莲教供奉的净世青莲，或许便是那道统的象征之一。如果沐姑娘身上真的寄宿着与之相关的仙魂，那她的状态……恐怕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绝非简单的传承，更可能是一种……因果的延续或道争的残响。”
道争的残响！
这几个字让李子凡心中剧震。他想起了碧玄仙尊之前的判断，两者隐隐吻合。
“万事阁对此所知也极其有限，且讳莫如深。”李富贵郑重告诫，“老弟，此事你务必谨慎，切勿轻易深究，以免引来不测之祸。”
李子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老哥告知。”
这些信息，虽然模糊，却为他指明了方向。
沐汐雪的困境，根源可能远超乎想象。
“老哥，我还有一事相求。”李子凡道，“我需要一处绝对安静且安全的闭关之所，时间可能不短。”
李富贵闻言，拍了拍胸脯：“这个包在我身上！万知塔深处有专供核心成员和贵客使用的顶级洞府，灵气充沛，禁制重重，就算圣人境一时半会儿也休想打扰。我这就给你安排！”
“如此，便多谢了。”李子凡起身，郑重一礼。李富贵的倾力相助，在此乱世中，尤为珍贵。
“你我之间，不说这些。”李富贵笑着摆手，随即正色道，“老弟，闭关固然重要，但也要留意时间。”
“局势瞬息万变，若有事，可凭此玉符直接联系我。”他递给李子凡一枚刻画着万事阁徽记的紫色玉符。
离开茶室，李子凡心中已有了清晰的计划。
先闭关，消化收获，提升实力，同时让沧溟借助万事阁的网络继续打探消息。
出关之后，便需着手准备前往东域葬药谷之事。
走在返回静室的廊道上，看着窗外那片在夜色中璀璨而虚幻的城池，李子凡的目光愈发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无论对手是神是魔，还是那缥缈无踪的仙道因果，他都绝不会放弃。
次日。
李富贵的安排极为高效，李子凡便在一位寡言少语的万事阁长老引领下，通过数道繁复的传送阵与禁制，进入了万知塔地底深处的一处隐秘洞天。
此地名为“静虚洞天”，乃是万事阁为贵宾或核心成员准备的顶级闭关之所。
洞天自成一体，并非天然山洞，而是一处被大神通开辟并稳固的独立小空间。
其内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灵泉，在山石间流淌，穹顶有日月星辰虚影交替运转，遵循着独特的时光流速。
据引路长老介绍，此地时间流速约为外界的五分之一，且有重重阵法守护，足以隔绝圣人境初期的窥探与干扰。
洞府内陈设简朴，一桌一蒲团，别无长物，正合李子凡心意。
“李公子，此地绝对安全，若无要事，绝不会有人打扰。这是控制洞府阵法的核心玉符，请您收好。”
长老将一枚温润的玉符交给李子凡，便躬身退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洞口光幕之外。
洞府内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唯有灵泉潺潺之声与自身心跳呼吸可闻。
李子凡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并未立刻开始修炼。他先是将心神沉入体内，仔细感知着自身状态。
混沌内景天地中，那株混沌青莲虚影似乎比之前凝实了几分，缓缓摇曳，吞吐着精纯的混沌之气。
四大魔神的意志暂时蛰伏，但那份蠢蠢欲动的贪婪与暴戾始终如影随形。碧玄仙尊的那缕残魂光点，则静静悬浮在青莲旁，散发着温和的仙道气息。
他首先取出了李富贵给予的那枚关于“生生造化果”和上古秘境的玉简，神识沉入其中。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大多是些语焉不详的传说、残缺的古地图以及一些危险区域的描述。
关于“葬药谷”的记载确实最为突出，提到了某种能“逆转枯荣”的霞光与异香，但也伴随着“空间裂缝密布”、“有古妖残魂徘徊”、“疑似被魔气侵蚀”等极度危险的标注。
“看来，东域‘葬药谷’是必须去一趟了。”李子凡心中定计。但在此之前，必须拥有足够的实力。
他收起玉简，目光变得坚定而深邃。此次闭关，首要目标有二：
一、彻底炼化碧波玄境所得，尤其是那缕仙道本源感悟，将其完全融入自身混沌大道。
二、进一步降服、引导四大魔神意志，不求完全掌控，但需在关键时刻能如臂使指，而非反受其噬。
“开始吧。”
他缓缓闭上双眼，《太玄经》心法自然运转，周身毛孔舒张，如长鲸吸水般疯狂吸纳着静虚洞天内精纯无比的灵气。
这些灵气一入体，便被混沌真元迅速同化、提纯，化为最本源的混沌之气，滋养着经脉、脏腑、神魂。
他的意识则完全沉入了内景天地，来到了那株混沌青莲之下。
他并未直接接触四大魔神意志，而是先与碧玄仙尊的那缕残魂取得了联系。
“前辈。”李子凡以神念传递信息。
“你来了。”碧玄仙尊温和的意念响起，“此地甚好，于你修行大有裨益。可是要着手融合那缕仙道本源？”
“正是。还请前辈助我。”李子凡恭敬道。虽然碧玄仙尊状态特殊，但其境界与眼界远非自己可比，有她指点，能少走许多弯路。
“仙道本源，重在纯与化。你身负混沌，乃万法归宗之基，此为优势。然仙道超脱，其性清灵，你需以混沌包容，而非强行吞噬。”
“细细感悟其中生机造化、超然物外之意境，引导其与你混沌相融，或可助你混沌大道更添一分生机与变化……”
在碧玄仙尊的悉心指引下，李子凡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导那缕得自水府仙魂的仙道本源。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仙道气息与混沌真元属性迥异，时有排斥，但混沌的包容性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总能在崩溃边缘将其缓缓调和。
他的混沌真元在融合过程中，渐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动与纯净，仿佛混沌之中，开始孕育出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他也分出一部分心神，开始主动接触那四股躁动的魔神意志。这无疑是在玩火。
“小子，终于忍不住要求助本座的力量了吗？”烬天率先咆哮，魔焰滔天。
“寂灭……才是永恒……”永寂散发冰冷寒意。
“放开束缚！让吾等吞噬这仙魂！你便可拥有无敌之力！”罗喉蛊惑道。
玄机则沉默计算，似在权衡利弊。
李子凡紧守灵台清明，以强韧无匹的意志为引，以逐渐融合了仙道本源的混沌真元为枷锁，开始与四魔进行一场凶险无比的神魂拉锯战。
他不再一味压制，而是尝试引导，将烬天的毁灭之力化为攻坚的矛，将永寂的寂灭之意化为防御的盾，将罗喉的吞噬之能化为补充自身的源泉，将玄机的推演之智化为洞察先机的眼。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他的神识无数次濒临崩溃边缘，又凭借坚定的道心与混沌青莲的守护一次次挺过。
他的气息在洞天之内起伏不定，时而狂暴如魔神降世，时而沉寂如万古寒冰，时而缥缈如九天仙尊。
静虚洞天之内，光阴似箭。外界或许只过去了十余日，洞天内却已是两月有余。
这一日，李子凡周身气息陡然内敛，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连四周的灵光都微微向其弯曲。
下一刻，一股磅礴浩瀚、却又混混沌沌、仿佛能演化万法的气息轰然爆发！
“嗡——！”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左眼有混沌漩涡生灭，右眼有青色仙莲绽放，眉心一道复杂的混沌印记熠熠生辉，周身肌肤下有无数细密的道纹一闪而逝。
强！太强了！
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混沌真元更加精纯磅礴，四大魔神力量已被初步驯化，可在一定限度内驱使。
而那一缕仙道本源的融入，更让他对生机、造化有了更深的理解，甚至对沐汐雪身上的青莲仙魂状态，也有了更清晰的感知方向。
“是时候出关了。”李子凡长身而起，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力量，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他挥手打开洞府禁制，一步踏出。
几乎在他出关的瞬间，一道传讯符箓便化作流光飞至他面前，是沧溟的紧急传讯：
“李公子，您终于出关了！万事阁情报，东域‘葬药谷’异动加剧，霞光冲天三日不散，疑似有重宝即将出世！”
“如今各方势力闻风而动，局势复杂！另，属下探听到一些关于元青的模糊消息，似乎与西域魔道有关！”
李子凡捏碎玉符，眼神一凝。
葬药谷……元青的消息……
风暴，果然不会等人。
他身形一闪，已出现在静虚洞天之外。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乱世的汹涌暗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