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兵的脚动了，朝鸟叫的方向转了一下。段逸立刻发现不对劲。它没听到命令，却对声音有反应。这说明它的感官在工作，还能自己做出反应。
他盯着工兵的背影，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能不能看到它看到的东西？
链接还连着。那根线一直都在，轻轻拉着他的意识。之前只是感觉它的状态，现在他想试试更深一点。他闭上眼，集中精神，把注意力顺着那根线送过去。
胸口的绿光闪了一下。一股热流从“光种”出发，沿着链接冲向工兵。他的头猛地一沉，像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拳。
视野变了。
眼前晃，看不清，像隔着一层水。他看见一块灰白色的石头，边不整齐，上面有裂纹。这是碎石堆。镜头往下，是地面，泥土和小石子混在一起。再往上看，天空是灰白的，一只鸟飞过，翅膀张开，影子扫下来。
这是工兵的眼睛。
耳朵也响了。风声变大，呼呼地灌进来。脚步声特别重，每一步都像踩在耳边。还有自己的呼吸，粗又急，在脑子里回荡。
段逸咬紧牙。信息太多，太阳穴直跳。他强迫自己记住画面里的东西——矿脉露头的位置、风向、工兵站的角度。他在心里数数，三十七，三十八……七分钟后，脑袋发晕，胃里翻腾。
他断开链接。
睁开眼，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滴在肩膀上。他弯腰，手撑地，喘气。视线还在晃，现实和刚才的画面混在一起。他用力眨了几下眼，才看清周围。
有用。真的能看到。
但他坚持不了太久。七分钟就快到极限。再久可能会吐，甚至昏倒。
他坐起来，靠在石头上，缓了一会儿。不能一直连，得断开休息。他决定每次只连五分钟，然后停十分钟。这样能多试几次，也不会伤身体。
等心跳慢下来，他抬起手，指向山谷东边的一块褐色岩层：“去那边，挖。”
工兵转身，走路比早上利索。膝盖弯得少，步子更稳。它走到岩层前蹲下，双手抓向岩石缝隙。
段逸闭眼，重新接入链接。
这次他有准备。画面还是晃，但没那么吓人。他盯住工兵的手。手指插进石头缝，指关节顶着岩面，突然“啪”一声轻响。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顶出来，像小刺扎进岩石。石头裂开一道口子。
它开始扒碎石，动作很快。每一抓都很准，没有多余动作。肩膀不动，腰不扭，只用手臂和手指发力。碎石堆很快在身后垒高。
段逸在脑子里算时间。一分钟能抓六次，每次带出半斤左右的石块。人徒手挖，最多两三次，还容易破皮。这个效率至少是人的四倍。
第五分钟，头痛又来了。他立刻断开链接，睁开眼，大口呼吸。这次比上次好些，没出汗，但脑子还是沉。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有点抖。精神比体力累多了。可他知道，这方法有用。只要掌握节奏，就能看着工兵干活，也能提前发现危险。
休息够了，他第三次接入。
这次看得更清楚。他发现工兵的骨刺不是一直伸出来的。只有用力时才会弹出，松手就缩回去。皮肤表面看不出痕迹。这种结构省力，也不显眼，像是天生为挖东西设计的。
它挖到一块硬的地方，停下，换了个角度。段逸发现它会看岩石的纹路，避开最难打的部分。这不是他教的，是它自己知道的。
他正想着，突然觉得不对。
身体变轻，四肢变短，地面离眼睛很近。他低头，看见一双绿色的手正在扒石头。那是他的手？还是工兵的？
他猛地意识到——他把自己当成工兵了。
现实感没了。他分不清哪个是坐着的自己，哪个是挖石头的工兵。心跳乱了，呼吸跟不上。他怕自己再也回不来。
他用力掐左手掌心，疼。痛感让他清醒一点。他想起自己坐在灵田边上，背后是岩壁，左边有风。他反复告诉自己：我是段逸，我没动，我只是在看。
几分钟后，意识终于稳住了。
他彻底断开链接，盘腿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眼调息。不能再这么冒险。一旦迷失，可能醒不过来。
这次他记住了教训。以后连接时，必须有个提醒。比如回想胸口的跳动，或者手指碰地的感觉。要时刻记得自己是谁。
他拿出一块小石片，在地上划了三道痕。今天还能连三次。他已经用了三次，不能再试了。
他抬头看工兵。它还在挖，动作没停。身后碎石堆成小丘，快到膝盖高。照这个速度，半天就能挖出一个储物坑。
他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走到灵田边，手掌贴地。绿丝钻进土里，灵田轻轻震动。里面的小包还在长，第二个果实快熟了。
他回头看向工兵。它不知道累，也不会问为什么。只要不下令停，它就会一直干下去。
这种效率太强了。但也太耗他自己。他一个人撑不了太多链接。以后得想办法减轻负担。也许可以让工兵按固定路线走，少管细节。或者只在关键时候连一下，看看情况。
他靠着石头坐下，从怀里掏出剩下的半块浆果，嚼了几口咽下去。糖分让脑子舒服一点。
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凉意。远处又有鸟叫，短促两声。
工兵停下动作，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挖。
段逸没再连上去。他知道那画面是什么样子。他不需要再看一遍来证明什么。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三道划痕。第一道已经有点模糊。风吹的，或者是他蹭到的。
他伸手抹平那三道痕。以后不能再靠感觉做事。必须定规则。每次五分钟，每天不超过三十分钟，期间不下达复杂指令。这些要记下来，刻在石头上也行。
他抬头望天。云层薄了些，光透下来，照在工兵的背上。绿色皮肤泛着暗光。
它弯下腰，双手插入新裂的石缝。
指关节微微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