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安娜将枯叶藤的根茎递了过来，段逸没有立刻接下。他凝视了两秒，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划，调出稳定槽的能量图谱。布伦希尔德蹲下身，打开底座护板，仔细检查内部导轨。
“材料能用。”段逸开口，“但得先做个测试。”
他走过去接过根茎，指尖拂过表面，留下一道浅痕。绿色汁液渗出，滴落在金属上，发出轻微的“滋”声。他将根茎固定到位，拧紧半圈螺丝。
“准备低功率试射。”他对布伦希尔德说。
她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三号靶，二百步，换训练箭。”
段逸点头，手掌覆上启动符文。绿光自他掌心蔓延，顺着符文线路流入核心。苔藓阵列泛起蓝光，弩机齿轮缓缓转动。
咔——
弓弦拉至一半，稳定槽忽然迸出火花。段逸立即切断电源，系统泄压，箭矢弹出轨道。
“输出不稳。”布伦希尔德已掀开外壳，“新根茎的导流效率比旧的低了百分之七。”
段逸皱眉，伸手触摸稳定槽内壁。微热，但未过载。他取出共鸣石查看刚才的数据，发现能量曾出现三次细微波动。
“问题不在材料。”他说，“是接口对不上。以前用的是标准切面，这根纤维偏左十五度。”
布伦希尔德凑近断面观察：“你要重新切割？”
“不用。”段逸拿起刻刀，在共鸣石上输入新参数，“我调整信号频率，让系统适应材料。”
他闭上眼，将数据传入生命之种。绿光缠绕指间，顺着刻刀注入共鸣石。数秒后，光芒渐熄。
“再试一次。”
这次他站在操控位，布伦希尔德退到一旁注视仪表。艾莉安娜原地未动，目光紧锁稳定槽。
段逸按下启动符文。
绿光流淌，苔藓全亮。弓弦平稳拉开，锁定目标。训练箭疾射而出，钉入二百步外的靶心，箭身微微震颤。
“命中。”布伦希尔德看着读数，“偏差不足一步。”
段逸松开手，指尖发麻。他低头看掌心，皮肤下一道金线一闪而逝。
“有效。”他说。
艾莉安娜上前两步，手贴在稳定槽外壁，闭目片刻。
“消耗比上次低。”她说，“魔力运行更平稳。”
段逸点头：“新材料效率更高，系统无需强行校正。每次发射可节省百分之十八的能量。”
布伦希尔德冷笑：“你还真把它当活物养。”
段逸未作回应。他取回训练箭，递给艾莉安娜：“要看看内部结构吗？”
她摇头：“我不关心它是怎么运转的。我在想——敌人会不会也建这样的塔？”
布伦希尔德皱眉：“他们要有地热、矿脉、合金，还得有人破解图纸，那让他们建去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艾莉安娜望向远处的第一座塔，“一旦开始用机器杀人，就不会停下。今天射程三百步，明天就是三百里。战争不会因一座塔终结，只会变得更冷酷。”
段逸沉默片刻：“我们建它，不是为了打仗。”
“那是为了什么？”
“让他们不敢来。”他说，“只要知道这里有能击穿护盾的东西，他们就不敢轻易派先锋试探。没有试探，就不会升级冲突。”
艾莉安娜看着他：“你觉得这样就能避免流血？”
“我不知道。”段逸低声说，“但我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们明天就会攻进来。现在至少还有一个选择。”
布伦希尔德开口：“跟我去观测台。”
她转身向上走去。段逸跟上，艾莉安娜略一迟疑，也随后而行。
三人登上平台。三座弩炮塔呈三角之势，扼守山谷入口。布伦希尔德启动中枢，开启警戒模式。
“现在模拟。”她说，“假设敌军从北坡逼近，距离一千步。”
她下达指令。三座塔同时转动，瞄准点在空中交汇。
“第一道防线覆盖八百步内所有移动目标。第二道设陷阱区，第三道封锁侧翼通道。”她指着投影图，“警报响起后，系统自动分级应对，无需人工干预。”
艾莉安娜盯着那三条红线：“谁决定开火？”
“系统判定威胁等级。”段逸答道，“只有确认攻击意图才会还击。若是商队或迷路者，只会触发警告。”
“警告？”她问。
“高频声波。”布伦希尔德说，“足以震出血，但不会致命。足够让他们记住教训。”
艾莉安娜没有笑。她望着那些塔，风掀起她的银发。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塔一旦立起来，这片土地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段逸望向远方：“你说的‘从前’是什么样？我们被杀戮，被焚烧，被当作瘟疫清除。对你而言的‘从前’，对我们来说，从来就不曾安全过。”
艾莉安娜转头看他。
“现在不一样了。”段逸说，“我们有了让他们止步的东西。不是乞求，也不是躲藏，而是让他们开始计算代价。”
布伦希尔德一掌拍在控制台上：“看见那斜坡了吗？以前巡逻每天四趟。现在没人派遣，塔自己值守。省下的人力可以耕种、修渠、照顾伤员。这才是真正的安全。”
艾莉安娜闭上眼，伫立良久，风吹动她的披风。
片刻后，她睁开眼：“如果它真的能阻止战争……”她顿了顿，“那它就不是罪孽。”
布伦希尔德松了口气：“总算说了句明白话。”
艾莉安娜没理她。她拾起段逸带回的训练箭，端详片刻，放回架子。
“但愿它们永远不必真正开火。”她说。
段逸站着不动，手中握着刚录好参数的共鸣石。阳光洒在塔身上，反射出刺目的光。他抬手遮了遮眼，眼睛有些酸涩。
他知道，一切还未结束。教会的大军仍在路上，资源紧缺，子体数量与指挥上限仍未突破。但他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这片山谷，或许真的能守住。
布伦希尔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待会我去取新图纸。”
“教标尺的事？”
“对。”她说，“第一批学生明天报到，得先讲清楚标准。”
段逸点头。他把共鸣石塞进腰带，擦了擦汗。指尖仍有些发麻，魔力透支尚未恢复。
艾莉安娜提起布包，朝平台下方走去。走到一半，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三座静默矗立的塔。
然后她继续前行，沿着小路，走向森林边缘。
段逸与布伦希尔德留在原地。锻台边堆着废料，一块导轨切歪了，边缘毛糙。
布伦希尔德捡起来看了看：“这批工匠，还得再练。”
段逸没有说话。他望着远处的塔，阳光正缓缓爬上顶端的瞄准器。
光线掠过他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