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坐在静室中央，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右手仍举在半空，掌心朝上，手指微张。那块黑铁矿石落在脚边，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没有去捡。
刚才，矿石确实浮了起来——离地三厘米，停留了整整三秒。他的双眼闪过一抹绿光，空气中泛起细微的波动。可当他试图继续发力时，脑袋突然剧痛如裂，身体一沉，随即失去了意识。
如今他醒了，却动弹不得。四肢沉重，呼吸缓慢，胸口闷得厉害。他眨了眨眼，视线模糊，耳中嗡鸣不止。
但他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把“生命之种”当作一个系统来使用。不是魔法，也不是神迹，而是一个可以操控的工具。就像他在地球上编写程序一样，将施法拆解为三个步骤：输出能量、锁定目标、维持形态。
他取了一块黑铁矿石放在掌心，闭上眼，集中精神。在脑海中画出一条线，从“生命之种”延伸至手掌，再连接到矿石。他想象那是电流，绿色的光芒便是信号。
第一次尝试，毫无反应。
第二次，矿石轻轻颤了一下，却未移动。
第三次，他加大了能量输出。这一次，矿石缓缓升起。
成功了。
可就在他想要延长维持时间的瞬间，大脑仿佛炸开一般。无数画面汹涌而入——014挖矿时手指崩裂、S-02行走时心跳骤缓、026扛木头时肌肉酸痛……这些都是子体传回的信息，本该被系统自动过滤。但此刻系统崩溃，所有数据直接冲入意识。
他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现在醒来，他明白了问题所在。
并非力量不足，而是控制失衡。他的精神太过脆弱，无法承载如此庞大的信息流。就像一根平时只流淌细水的管道，突然被注入洪流，瞬间爆裂。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放下手臂。指尖发麻，如同被电击过一般。
可他的嘴角微微抽动。
他笑了。
不是因为成功，而是因为他证明了一件事——他能触碰这个世界的规则。哪怕只是让一块石头短暂漂浮，也足以说明这条路行得通。
哥布林不该存在？那为何他能让物体悬浮？
精灵称他们为腐化的怪物？可他用魔兽血培育苔藓，以矿物强化子体，每一步都是创造，而非破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绿色的皮肤，短粗的手指，厚重的指甲。在别人眼中，这是怪物的手。可正是这双手，刚刚完成了只有魔法师才能做到的事。
唯一的区别，在于方法。
别人依靠咒语、符文，依赖天赋感知魔力；而他依靠“生命之种”，依靠将复杂过程拆解成可执行的步骤。
这不是魔法。
这是技术。
他挺直身子，倚墙支撑着自己。头痛仍未消退，但他强迫自己思考。
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能再贸然尝试。上一次几乎让他彻底崩溃。必须降低能量输出，提升控制精度。或许可以从树叶、水滴这类轻物开始练习。
还要建立一层保护机制。目前“生命之种”直接与大脑相连，一旦超载便全线崩塌。需要设置缓冲层，像防火墙一样，先过滤信息，再逐步传递。
他想起训练子体时使用的“确认脉冲”——每次下达指令后，让子体回传一个信号，确认执行情况。这种方法能否用于自身？
比如，在推动矿石的同时，保留一丝注意力监控大脑负荷。一旦察觉异常，立即终止操作。
还有能量来源的问题。
这一次动用的是自身的魔力。但如果能借用外界的能量呢？比如魔晶石？或是灵田中蕴藏的生命之力？
思路越来越清晰。
身体虽虚弱，头脑却异常清醒。
那些幻象带来的恐惧已经退去。祖先跪伏于地的画面，那种被整个世界否定的压迫感，不再压在他的心头。
因为他已经开始反击。
不用武器，也不靠军队。
用的是脑子。
他不是来遵守规则的。
他是来改写规则的。
他抬起左手，探向腰间的骨片袋。里面存放着他记录的各种数据：子体培育周期、材料配比、符文扫描次数……
他取出一块新骨片，又拿出刻刀。
刀尖触及骨头的刹那，手臂猛然一抖。
肩部传来剧痛。
先前强行催动“生命之种”，不仅伤及大脑，连身体也受到了损伤。肌肉抽搐，神经灼热。他咬紧牙关，稳住手腕，开始刻字。
第一个字是“控”。
他刻得很慢，每一笔都像割在皮肉之上。
第二个字是“制”。
第三个字是“模”。
还没写完，手指突然松脱。
刻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眼前一黑，耳鸣再次袭来。意识如坠深渊，仿佛被人从悬崖推下。
不行，不能倒下。
还有一件事必须完成。
他拼尽全力，将骨片翻转过来。背面尚且空白。
他俯身趴下，用手肘撑住身体，将脸贴近骨片。
对着它，低声说道：
“下次……减小输出……加入反馈……”
声音极轻，几不可闻。
话音落下，力气彻底耗尽。
整个人向前倾倒，额头撞上石板，反弹了一下。
再无动静。
他的右手垂落，指尖距离那块黑铁矿石仅有一寸之遥。
静室内没有灯光，墙角处一颗球形石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那是树脂包裹的发光苔藓，由他自己培育而成。
幽绿的光照在他脸上，映出苍白的肤色和紧闭的眼睑。
胸口微微起伏，呼吸轻若游丝。
而在他意识深处，那颗被绿光缠绕的“光种”，正极其缓慢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