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的笔尖停在地图上，压着废弃哨所的那个黑点。油灯闪了一下，照亮了他的脸。他没动，眼睛一直盯着那块墨迹，好像在等它说话。
几秒后，他轻轻把炭笔放回笔槽，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转头看向门口，低声说：“幽影。”
门开了。一个人从墙边走出来，全身裹着深灰色布料，脸上蒙着薄纱，只露出一双暗绿色的眼睛。他是幽影斥候队长，代号“影刃”。他平时不说话，一出现就是有任务。
段逸说：“去黑石谷附近的三个镇子——风语镇、灰岩集、泥脚村。每个地方都要留下痕迹。”
影刃站得直直的，没问为什么。
“折断一根路边的树枝，要明显一点。”段逸说，“在荒庙或桥洞下烧一堆小火，留点灰。再扔一个旧皮带扣，要有刮痕，像流浪汉丢的。”
他继续说：“做完就走。不要和人接触，不要进酒馆，不要偷听别人说话。”
影刃点点头。
“重点看守军的反应。”段逸说，“有没有增加岗哨？巡逻的人多了吗？换班时间改了吗？驿站的马有没有多跑？特别是往王都送信的次数，都要记下来。”
他又补充：“别碰魔法阵，也别靠近骑士营地。如果感觉到有探测法术，立刻退到三公里外，等下雨的晚上再行动。”
影刃又点头，转身要走。
段逸叫住他：“带三组人，分三天去。每组只待两个小时。回来后，把情报刻在最小的晶片上，用双码加密。”
影刃手按胸口，行了个礼，然后走出门外。
段逸坐回椅子。地图还摊在桌上。他手指划过黑石谷，又移到圣光大道中间的一个小点——松脊亭。这是北部文书必经的地方。他知道，这地方归教会管，但干活的是本地人。
他拿起一块空白晶片，写下几个字：“流言已放，等反馈。”
然后把晶片塞进铜管，放在桌角。这是下一步的命令，现在还不用发。
外面天已经黑了。屋里只有油灯和几块发光的晶石亮着。段逸没叫人进来，也没喝水吃饭。他就这么坐着，面前是纸、笔、地图，还有好几块没读的情报。
时间慢慢过去。
第二天凌晨，第一块情报回来了。
送信的是个年轻斥候，代号“夜爪”。他从窗口翻进来，单膝跪地，动作利落。他摘下腰间的金属盒，双手递上。
段逸接过盒子，打开，取出指甲盖大小的晶片。他把晶片插进读取槽，绿光一闪，文字浮现在空中：
【风语镇：昨夜十一点十七分，留下篝火余烬与皮带扣。今晨六点守卫增派两人，巡逻路线延长三十米。未见跨区域调兵迹象。驿站今日发出两封加密文书，收件方为雷克斯伯爵府。】
段逸看完，没说话，把晶片收好。
一个小时后，第二块晶片到了。
【灰岩集：树枝折断处被守卫标记，但未上报。今日商队结队出行人数增加四成。市集有人议论‘最近不太平’，疑似工兵散布流言起效。无魔法侦测记录。】
段逸眉头动了一下。
第三块晶片下午才回来，内容不一样。
【泥脚村：昨夜大雨，痕迹部分被冲毁。守军未察觉异常。但今早有一队教会巡骑经过，停留十分钟，未做检查。驿站马匹调动正常，未见紧急信使。】
段逸把三块晶片并排放在桌上，一块一块重新看。
他发现一个问题：只有两个镇子有反应，而且都是本地守卫自己做的决定。没有消息传到王都，也没有邻郡加强防备。教会车队照常通行，圣光大道还是畅通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下面的人能感觉到不对劲，但上面不知道。
系统没连上。
段逸站起来，走到墙边的木架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张新羊皮纸。他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图：
底层——小镇守卫（有反应）
中层——领主府邸（没动作）
高层——王都中枢（没反应）
他在“中层”和“高层”之间画了一道虚线，写了个词：“断连”。
这不是一个严密的组织。这是一个拼起来的架子，一碰就晃，没人修。
他回到桌前，拿起笔，在地图上的黑石谷画了个圈。又在灰雾林边上标出另一个点。这两个地方都不在主路上，但只要控制它们，就能让商道瘫痪。
他拿出铜管，倒出里面的晶片，重新写了一条命令：
“继续试探。目标：松脊亭。方式：夜间靠近，观察文书交接流程，记录印章样式与信使特征。不许接触，不许拍照，只许记。”
写完，他把晶片封好，放在桌面最显眼的位置。
他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但他不能一个人决定。
他需要一个懂规矩的人来判断这些细节意味着什么。哪些漏洞能用，哪些地方不能碰。
他刚想按通讯钮叫凯瑟琳，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重步，也不是普通士兵的声音。是轻而稳的脚步，像是故意放慢的。
门开了。
影刃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另一块晶片。比之前的稍大，表面有点裂纹。
段逸皱眉：“这不是预定时间。”
影刃走进来，把晶片放在桌上：“泥脚村出事了。我们没动手，但他们自己乱了。”
段逸拿起晶片，插入读取槽。
绿光亮起，文字浮现：
【教会巡骑今日第二次经过泥脚村。带队者查验一名商人行李，查获一枚刻有‘雷克斯’家徽的火油瓶。当场扣押，并宣布该村进入临时戒严状态。村民传言‘伯爵要动手了’。】
段逸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他没想到，一次小小的试探，竟然撞上了真东西。
雷克斯真的在走私火油。而且不止一次。
更关键的是，教会已经开始查了。虽然是路过抽查，但这说明他们对这条线已经有怀疑。
这是一个信号。
不是他们发现了绿裔，而是他们内部开始出问题了。
段逸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抬头对影刃说：“通知所有幽影组，暂停一切外部行动。进入静默期，七十二小时。”
影刃点头，准备离开。
段逸又叫住他：“等等。”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新晶片，快速刻下一行字：
“准备接触。非攻击性，低存在感。目标：松脊亭外围雇工。方式：伪装成送货人，递一次货，看反应。”
刻完，他把晶片交给影刃。
“这次不是试探痕迹。”他说，“是试探人。”
影刃接过晶片，转身走出房间。
段逸坐回椅子，看着地图上那个被圈出来的松脊亭。
他知道，真正的接触，现在才开始。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一下，两下。
然后停住。